劫身上。 太暗太快,黑漆漆地一晃而过,她实在没有看清。 若是戾英这样的人,她一定不顾一切将他扒个干净,看个清楚。 可偏偏是他。她前世起初怕极了,后来敬若神明的人物。 且不说他定会即刻阻止她,或是再如前世那般冒出一句“娘娘自重”,也会让她颜面扫地。 朝露手里紧紧捏着马缰,太过用力,以至于掌心磨破又长好大半的皮肉开始胀痛。 正在此时,一声低微的喘声从半人高的芦苇荡中传来。 众人呼吸一滞。 洛朝露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无声无息地搭在弓弦上,对准那处芦草丛中。 一带头的精兵缓慢地拔刀,尖刃出鞘的锃锃声虽极其轻微,但被无限拉长。他走近滩涂的苇丛,弓身探去,寒光凛凛的刀身撩开了几根芦苇。 先是一角带血的衣袍,再是一只金色兜鍪,最后是一个满身箭矢的人,依次映入眼帘。 重伤的男人捂住贯穿肋骨的致命伤,轻声喘息。 几名站在前头的精兵认出了那人,疾步拥上去,唤道: “护国将军!” 男人张了张口,望着眼前的高昌旧部,无光的眼中倏然一亮。 “我奉命死守交河城,等昭明将军归、归来。一直、一直没等到……”他咽下一口血,用尽力气低声道,“交河城陷落。有、有人故意打开了城门……” “快,快去通知昭明将军。王军中细作!” 高昌兵无人不露出激愤之色,将他速速扶起。身后被他压过的那片白花花的芦苇丛已成赤海。 他一只手已全然残废,双腿尚能勉强走路,被人颤颤巍巍地扶上了马。 马蹄一步一步落下,踩到滩涂轻浅的溪河中。幽夜里,唯有细碎的踩水声窸窣作响,还有偶尔响起的绵长虫鸣。 夏夜静谧,流萤点点。 高昌战事危急,洛朝露亦是心事重重,牵着自己的马落在了肃穆的人群后面。 渐渐地,水面从一开始的刚没马蹄浮至她的小腿肚,水流一道一道在她身边荡开。 水声掩埋了马蹄声和脚步声。 她未发觉,有一道身影,默默跟在她后面。 脚底的鹅卵碎石犹为湿滑,她踩空了一步,在水中打了一个趔趄,溅起一阵激浪。 眼看就要跌入水中,一只大掌扣住她的肩,稳稳地将她扶住。 夜空里飘浮的萤火,微微的光晕照出他高大修长的轮廓,暗色的衣袍在他身间随波荡漾。 朝露心间一颤。他看她站稳,已很快地松开了手。 她却靠近一步,攥紧了他垂落的小臂。 空劫手臂一僵,没有挣开,手指蜷起抵在掌心。 无边的夜色里,无言的静默中,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双臂交叠,并肩行走。平静无波的水面谜一般地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再进一分,或是退一步。她被他搀着,她的马缰被他牵着。四下只剩下淌水的响动。 慢慢地,感到他的脚步顿了下来,他平静的声音传来: “今年的降水比往年夏日犹多,水位比我预想的要高。你再走下去,水会没过你的脖颈。” 朝露一愣,往前看去。 走在最前面几个士兵人高马大,还没到河中央,水面已到了那些人的肩头。到了河的最深处,水或许会盖过她的鼻尖。 朝露懂了他的意思,飞身上了马。她却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马缰,他微微一怔,默默执起辔头,一扯缰绳,牵着她的马带着她踏河而行。 他就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河水没过了他宽阔的肩背。即便太暗了看不清他的神色,这样无奈却仍然顺着她的感觉,太像一个人。 朝露嘴角忍不住轻轻一扬,心中多了一丝得逞的快意,胸口扑通扑通直跳。 此时,天边隐有火光,流萤浮光忽而散去。 马蹄声烈动,自身后传来。 一股北匈骑兵从远处打着呼哨,火杖星点的光亮在暗夜中跃动,犹如死亡的鬼火朝众人逼近。 他们连夜出逃已被人发现了。 追兵如猛禽扑来。铺天盖地的流矢朝河岸疾飞,由远及近,如落雨一般在河面坠起大片的水花。 众人大惊失色。 那名重伤的护国将军睁开了眼,望一眼身后的追兵,苦笑一声,朝众人道: “我骑不了马,渡不过去河……”他的身躯像是一片落叶,轻轻伏在马鬃上,一字一句嘶吼道: “你们,一定要守住高昌王城……” “昭明将军,千秋万代,高昌国,千秋万代!” 语罢,他单手调转马头,猛蹬马腹,像一道流星一般朝追击而来的火光而去。 他知道自己在此,必会拖累众人的行速。身经百战的将军,怎会不懂多一息之间,就是生死区别。 他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悲怆的回声在芦苇荡中久久不绝。 众人见状,无不动容,无不含泪,不敢再耽搁,纷纷上马朝河对岸奔去。 空劫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驱动马匹疾驰渡河。 北匈骑兵以凶猛著称,在他们背后咬得很紧,箭矢飞驰,毫不松懈,下手极狠。 当初北匈兵曾出言警告,右贤王有令,若是他们胆敢擅自出逃,必是格杀无论。 “你来控马。”朝露一面低头数箭囊里的箭支之时,一面已将马缰递给了他。等同将命交给了他。 她快速转身,长弓抵着他的锁骨,瞄准后面的北匈骑兵。 “嗖——嗖——”放箭,射术快狠准。一个又一个骑兵应声倒地。 朝露心头狂跳,不止因为追兵,更是因为如此面对面不同于平日里的共乘一骑。她的发丝会拂过他的面庞,她的嘴唇抵在他下颔的黑疤,若是微微昂首,就能碰到他那片薄唇。 唇齿相触又相离,如同缠绵。 相对呼出的喘气声在耳畔听来更为剧烈,更不必说暧昧的姿势,正像是壁画上的明王和明妃。 前世数年都比不过这半刻的亲密。 更奇怪的是,今生她感到自己不抗拒这种亲密。甚至,想要更多。 箭囊里的箭矢一支支地消耗殆尽,身后仍有骑兵穷追不舍。他们的马还在北匈人的射程之内。 一直漠然不语的空劫突然在她耳侧低声道: “伏低身子。” 他近在咫尺的鼻息,呼出的热气,令她从颈红到耳根,她呆愣愣地照做,弓起身子像是蜷缩在他怀里的猫儿。 一道道流矢从他们身侧飞过。 下一瞬,头顶的男人闷哼一声。 朝露心惊胆战,睁大眼睛,看到有一根箭刺入了他的脊背,箭尾的翎羽晃动不止,尚带嗡鸣。 他手里的缰绳垂落下去,她慌忙接过,夹紧马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