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好歹是自小由大梁朝翰林大儒教授的皇子,明礼修身。面对这位道貌岸然的所谓正人君子,她必不能落在他手中。 “咳咳咳——”她假意剧烈地咳嗽起来,却趁男人将食指撤出之时,报复式地狠狠咬住指骨,皮开肉绽的血腥味涌入口鼻。 她想趁他失神间拔腿跑走,却被眼疾手快的男人揽住了腰肢,紧紧扣在身前。 她以为他动了怒,要使狠劲,可男人却只微微一怔,也不恼,只是瞥了一眼被她咬伤的食指,将鲜血一下又一下地擦在她面上,冷哼道: “好一头中山狼。自己舒服了便要恩将仇报,救命恩人也不顾了?” “方才不是还说要结草衔环?可有凭证?”他的语气颇有几分散漫不羁,幽幽道,“我看,倒不如,以身相许。” 大掌没有松开她,仍游离在她滑腻的颈间。 从前李曜在床笫之间,一贯最是喜她后颈那一寸,可以说是爱不释手。时常为她拨开背后泻下的长发,不由自主地细细摩挲良久,百般回味。 朝露陡生恶寒,虚汗直冒,正要挥手打去,却被男人另一只手牢牢制住。 下一刻,发髻散落,满头如云青丝,自纤纤玉颈迤逦而下。 “取个凭证。”李曜并未动她,只不过是从她脑后抽出一枚束发的金簪,横至二人眼前,道: “以此簪为盟,改日定来求娶你。” 朝露怔忪在原地,懵了半晌有余。 前世,她救下逃亡乌兹受了重伤的李曜,岂料他伤好之后偷了她的马出逃。 她策马追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揽过,横抱在怀,摘了她发髻上的金簪藏于怀中。当时,也是这般语气对她笑道: “此马借我一用,改日归还之时,顺道再来娶你。” 当时她气笑了,区区一个奴隶,竟口出狂言要娶她。 世事难料,她以为的戏言却成了谶语。 再见之时,是在大梁皇宫的九霄云殿。李曜身着描金衮服,头戴九旒藻冠,容姿轩昂,风神俊朗,已丝毫不见初见时的落魄。 她与李曜,一个是高坐金銮的帝王,一个伏跪于地的贡女,四目相对之时,他那双睥睨天下的眼望向她时却满是柔情似水。 少年夫妻,即便因联姻结合,各怀目的,也曾真心相待。 平心而论,许是因为年少初遇时的相救之情,李曜向来对她,有求必应,算是专房之宠。 可到头来,最后赐死她的时候,这位平日里深情万种的帝王可曾手下留情? 她洛朝露,这一世绝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她奋起去夺那枚金簪,可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扬手,她始终够不到,只觉扣着她后腰的大掌又用力几分。 面前的男人皱眉,面露不悦,道: “怎么,不想嫁给救命恩人吗?” 朝露恨不得当面啐他一口,眼前忽有几道刺眼的亮光闪过。急促却又沉稳的脚步声从身来传来。 “王女已有婚约,不劳阁下费心。” 朝露听到洛襄浑厚且有力的声音,她回过神来,已被一双劲臂牵着跨出了假山。 她被他护在了身后。 玉白袈裟微微拂动,宽阔肩背挡在她面前,旃檀香比往日浓烈,沁人心脾。 她虽看不到洛襄的面容,心中却莫名安定下来。 李曜来不及去追,只见一角衣袂从手心游走。他缓缓收拢五指,紧握在侧,眯了眯眼,望着假山后重叠的人影,反问道: “你又是她什么人,敢为她擅作婚配?” 耳边传来洛襄沉定的声音,一口极为流利的汉话,语气是她从未见过的重: “我听闻汉人嫁娶,讲究门当户对,三书六礼。敢问阁下何门何姓?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竟在此无人之地,乘人之危,强迫王女议亲?” 朝露感到假山那头的李曜沉默了片刻,声音又低又沉,缓缓道: “原是佛子。我竟不知,身为佛子,也有尘缘未了,妄想为人嫁娶?” 面其冷讽,洛襄神色不疾不徐,道: “还请阁下将王女金簪交还。来日王女出嫁,此物不可为凭证,留于他人手中,为人话柄。” “她要出嫁?嫁给谁,嫁给你么?”那头嗤笑一声,“若我不还,你当如何?” “若阁下乃良配,自当光明正大,现身一见,退还金簪,再议后事。”洛襄重复了一遍,冷冷道,“若非心中有鬼,何必一直避而不见?” 又是一阵死寂。朝露心若擂鼓,感到了假山那一头熟悉的威压,她担心地晃了晃洛襄的怀袖,拽着他后退几步。 李曜手里还有凶器,她怕他困兽犹斗。 可李曜始终没有露面。他的身姿没在了假山的暗处,只能看到一道颀长的影子,斜斜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之上。 “今日作罢,这桩亲事,我来日必要再来计较。”语罢,枝叶仍在晃动,假山背后,已空无一人。 她这才发现,假山周围,湖对岸,已密密麻麻布满了火杖,遥遥望去,应是王庭守卫。 佛子无论去哪,洛须靡自是要派人跟紧了他,唯恐他在王庭生乱。见了如此阵仗,李曜身单力薄,自是不敢再纠缠,怕泄露了身份。 朝露轻舒一口气,却见洛襄侧过身,眼眸不自然地下垂。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她看到自己的手竟搂着他。 方才实在太过紧张,她竟不自觉地环住他的大臂,紧紧拢在身前,与肌肤相贴,连他声声跳动的脉搏都清晰可闻。 他却始终没有动,任由她这般抱着,直至手臂僵直。 “别怕。人走了。”他察觉到了她的惊恐。声音温柔,语带关切,在她听来,却像是一根羽毛挠了挠耳垂,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朝露慌忙松开了手。可烫意却从与他相触的双手漫散开去,全身上下都发起热来。 身间消停了一会儿的热流又再次涌动。秘药药性未散,她被李曜这一惊一吓,反而气血上涌,身体里各处像是起了火,五脏六腑越烧越旺,比起初的时候更为难耐。 意识开始模糊起来,眼中似有漫天繁星在纷扰缭乱,耳边似有野蜂嗡嗡鸣叫。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碰到一块坚硬结实的胸膛。 纤纤素手摸索着,随意挑起了男人项上那串琉璃念珠,一圈一圈地勾在自己皓白的腕上。 琉璃珠子带着丝丝凉意,舒服极了,可经由手心传上来就淡了,怎么都解不了心底的热和渴。 她眼波流转,意识迷乱,未经思索,干脆将侧脸贴在了几颗珠子上,漫无目的地蹭着。俄而,越来越觉得不够,便又勾过来一段,缠绕在自己滚烫的颈子上。 绷紧的珠绳一收缩,她不由自主被推向前面,撞上了念珠另一端的男人身上,娇柔的唇触碰到了男人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