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放风时间,黄沙长椅四面高墙,隔绝了外面世界,如今他出来了,院中没有围墙,可他却已经失去了抬脚迈出去的勇气。 一堵看不见穿不破的高墙,禁锢了他耄耋的灵魂。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钟既曾问他:周琦澜,你怎么这般无趣? 那么开朗活泼的一个人,谁有会想到,“无趣”这个词在某一天会出现在周琦澜身上。 事实如此,不得不认,周琦澜不是以前的周琦澜了。 早晨起床后,周琦澜坐在华丽的餐桌前看着面前精致的早点,却是胃口欠佳。牢狱的一日三餐不讲求美味,只是让你吃饱的,可吃这么多年也习惯了,突然面对精心准备得各式多样的餐点,周琦澜吃不下去。 令你恐惧的不是那七年,而是那七年潜移默化中带给你的改变。 其实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周琦澜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周乐湛问:“不合胃口吗?” 周琦澜放下牛奶,“吃饱了。” 半份三明治都没吃完,怎么可能吃饱了,周乐湛说:“中午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周琦澜想了想,说:“土豆丝吧,再加一份青椒炒肉。” 监狱里最常吃的两道菜,周琦澜想用它拌饭。 周乐湛却沉默了,周琦澜以前从不吃土豆,而且他也不吃辣。半晌后,周乐湛闷声道:“好,中午让厨房去做。” 窗外下起小雨,周思今天学校期末考试,少了他,也不热闹了,偌大的客厅里寂静无声,周琦澜拿了本书,随意裹了条毯子窝在沙发里看书。 周乐湛端来一碟果盘,问他吃不吃。 拼盘中有好几样水果,葡萄,车厘子,草莓,芒果……周琦澜一样都不吃,“不了,刚吃过点心,我不饿。” 新城地处荒凉,很少见有新鲜水果,钟既偶尔会买些苹果香蕉之类的,像这么贵的水果,周琦澜已经有七年没见过了。 他从前抱着一盆草莓,用不了十分钟,一个人就能把它吃完。可现在冬天,周琦澜怕凉,不太敢吃。 他看了会儿书,周乐湛在旁陪着他。自周琦澜出狱以后,周乐湛鲜少出门,手里的事情交代给下面的人,自己则一直在家陪着他。 周琦澜服刑期间,周乐湛花了五年时间将自己彻底洗白,名下所有的黑色产业一律切断,切不断的,便将势力分散,已不再掌权。 其实这十年间,周乐湛也攒了不少积蓄,够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周琦澜进去后,也让周乐湛明白了一个道理,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他不能有把柄,不能有污点,他不会再一次地让别人威胁到周琦澜,他不能失去周琦澜两次,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 周乐湛已经完全戒掉了吗啡。人只有失去才会懂得珍惜,周琦澜为护他周全,挡在他前面,又怎会再舍得做尽伤他心的事。 周乐湛戒掉吗啡,洗白自己,周琦澜十年牢狱顶罪,从今以后,再也无人能将他们分开。 周乐湛抽掉他手里的书,脱去衣服将他压在沙发上。周琦澜高潮时,总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周乐湛不知道他这七年受过的伤,不知道他尿血,不知道他有心因性阳痿。钟既治好了他的病,七年后,他全须全尾地回到周乐湛身边。那无数次尿血画面,有快感却没有高潮的性爱,好像都是假的,就像一场梦。 真真假假,浮生若梦。梦里的钟既不过是周琦澜的幻想,梦醒了,他也跟着一并消失。 余韵间,周琦澜抱着周乐湛,“你认识钟既吗?” 周乐湛问:“谁?” 周琦澜说:“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不认识。” “哦。” 在周思放学回来前,周乐湛已经将沙发清理干净了。周思雀跃地跑到周琦澜面前,欢呼道:“我觉得这次我考得非常不错!因为试卷上的题我都会写!” “嗯。”周琦澜搂着他坐下,“考一百的话,过年奖励,想要什么都有。” 周思怕吹牛吹大了,“那不考一百呢?” 周琦澜忍俊不禁道:“也有。” “哦!好耶!”周思这下放心了,吃草莓吃得嘴角汁水横流。他正高兴地吃着草莓,回头突然看见周琦澜侧边脖颈和衣领下的锁骨有好几处青紫的印记,好奇问道:“小叔叔,你这里怎么弄的?” 奇怪,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啊。 周琦澜拉紧领口,“没事,不小心碰到桌角撞了一下。” 周思心疼道:“小叔叔,那你确实是不太小心,下次可得注意些,我前几天大脚趾也是撞到桌角了,可把我疼死了。” 周琦澜瞥了一眼身旁事不关己的某人,揉了揉周思发顶,“好。” 第二天周思就算是正是放寒假了,还剩不到十天的时间就过年了。这是周琦澜出狱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全家上下都十分重视,尤其是邓伯,又是大扫除,又是晒腊肉,各式的年货塞得家里满满当当的,春联和福字,更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周琦澜也算是邓叔看着长大的,跟自己孩子一般的疼,所以周琦澜回来后,他就想着用自己的钱给他买两身衣服,这不也正好过年了,新年焕新,讨个好彩头。 大年二十二这天,周思牵着邓伯伯的手一起出门,周琦澜说:“我就不去了,按照尺码买两身就行了。” 邓叔其实是想让他自己选两身,“那买来要是不合适或者不喜欢怎么办?” “不会的,让周思去挑,你们买的我都喜欢。”周琦澜说,“快去吧,早些去早些回。” 邓叔走后,周琦澜又对周乐湛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不会跑的。” 别墅外面三四十个便衣保镖,一眼便知,他们是周乐湛派来监视周琦澜的。周乐湛软禁他,不让他出门,完全地隔绝外界,就是和邓叔出门都不被准许。 周琦澜已经不会再跑了,七年的代价付出所有,他把自己禁锢,“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周乐湛,我早就跑不动了。” 所以大可不必如此。说白了,周乐湛还是不信他。 “小琦,从前是我没能护好你,等过完年我你还有小思,我们三个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周乐湛说,“以后就待在哥身边好吗?” 程九死了,所说的保护不过是借口。周琦澜如今只求一份安定生活,再激不起波澜,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好。” 第五十五章 二爷年岁已高,周琦澜终究是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在监狱服刑的最后一年,因病仙去。周琦澜从没有恨过二爷,他辅佐周乐湛多年,帮着他一步一步往更高的位子上坐稳。 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