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想要重新开口,被江荼再次毫不留情地撕碎。 “叶淮,你身上的麒麟骨,就是勾陈神君的脊骨,当年,勾陈神君为了留下我的魂魄,魂飞魄散,只剩一副脊骨,转世轮回。” 叶淮怔愣片刻,努力思考状:“…原来我只是一副骨架…我只是他的…骨头…” 叶淮的泪水滴在江荼脸上,他崩溃地重复着“原来我只是骨头”,好像要把自己蜷曲起来。 江荼擦去他的泪花,虽然无堪大用,因为叶淮的泪水已经决堤:“…脊骨在天地间寻找我的踪迹,寻找了一千年,但我记忆尽失,在地府深处…所以脊骨找不到我,就轮回、再轮回,…直到今天。” “叶淮,十年足够一棵树苗成长为参天大树,百年足够一人走过生命长路,而千年,足够任何神智未开的生灵,诞生出人格。” 叶淮徒劳地摇着头:“我不明白,师尊,我不明白…” 江荼于是道:“那就说些你能明白的。” 他掌心一亮,鉴真宝灯就出现在二人之间,浮羽鎏光让叶淮倏地一愣:“这是当年白泽送的…” 叶淮还记得。 江荼道:“这是地府的宝物鉴真宝灯,用以验明殿上亡魂是否说出真话,若为真,宝灯呈现白色,若为假,则呈现黑色。” 叶淮忽然想到了什么,煞气的侵蚀让他的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那当年…岂不是…师尊,当年你就知道了一切,从那么早开始您就在骗我!” 江荼反问他:“你后悔了吗?” 叶淮瞳孔一缩:“…什么?” 江荼抚摸他的耳垂,挡开蔓延的煞气:“这些年你在昆仑虚等我,毫无保留地爱我…叶淮,你后悔了吗?” 怎么会后悔? 爱江荼已经成为叶淮的本能,即便心脏痛得像被生生剜出,他还是立刻就否认:“不后悔,我这辈子最高兴的,就是能成为您的徒弟,就算您从来只把我当替身,从来没有爱过我,我也不后悔…” 鉴真宝灯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江荼眼眶一涩,湿润从眼角滑下:“但我后悔了。” “不!别…师尊,别…”叶淮好像哀求又在威胁,语气凶狠,眼眸却红得滴血。 江荼拨开叶淮的额发,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后悔我没能早一些接受自己的心意。” 叶淮瞳孔剧颤,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叶淮,你该知道我为何逃避见你,他们说我是地府最公义的鬼,可我却将最多的不公都施加给你。” “我认为自己是卑劣的,我享受你的爱,却从不给任何回应。” 江荼始终在批判自己。 叶淮对他的爱,毫无保留,满心满眼都是他。 可拥有两世记忆的江荼,心底永远都会有过去的影子。 混着杂质的砂砾石,在璀璨钻石的面前,总是黯淡无光的。 在与叶淮的关系中,江荼始终是主导者,他执着于给予叶淮平等的爱,苛求自己做到公正,施加给叶淮的却只有将要失去他的恐惧。 江荼后悔了,他后悔自己指引那样多的亡魂拥抱来世,却自己忘记了生命的真正意义。 该向前走、向前看。 无须隐瞒、无须逃避、无须不耻。 江荼的指腹停止叶淮眼睑下方,他引着叶淮低头,亲吻叶淮湿透的眉眼:“在我眼里,你是我的徒弟,也只是我的徒弟。” 你不是勾陈的脊骨,不是人人畏惧的神君,不是灭世的气运之子。 只是我江荼一手养大的徒弟。 “我爱你。” 鉴真宝灯纯白的光芒,刹那间湮灭所有黑暗。 第134章 鹤羽云海(一) 天地皆白。 煞气散尽, 昆仑虚的洞府后,已是满地狼籍。 叶淮的身子还在抖,双手捧着鉴真宝灯, 翻来覆去地看,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灯上。 浮羽被浇湿,不爽地闪烁一下。 “师尊, ”他可怜极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抹脸上唇边的血迹,“你再说一遍刚刚那句话好不好?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江荼平静地看着他:“我爱你, 叶淮。” 鉴真宝灯的白色更亮一些, 像星辰倒映在叶淮眼中。 叶淮的麒麟尾终于恢复生机,在他身后用力一左一右、一左一右地摇着。 江荼伸手想摸,举到半空,被叶淮一把拽住。 叶淮眯着眼, 脸颊蹭进江荼掌心,紧贴着陶醉地蹭了蹭。 江荼没有抵抗, 便由着他去。 叶淮眨了眨眼睛,先是一滴凝结的泪水滴落下来,眼睛里的光终于重新聚焦。 这一眼,他吓得不轻。 只见江荼脸上身上,全是血迹和水迹,因着被他摁在地上,还有泥点子, 玷污了阎王爷高洁无瑕的面庞。 恍惚中他似乎又看见当年灵墟山的江荼,被他一剑贯穿心门。 而最显眼的, 莫过于江荼脖颈上,清晰的掐痕,力道之大,已经在白皙皮肉上留下淤青。 他想起自己是怎么掐着江荼的脖颈,像野兽叼住猎物的咽喉。 叶淮鼻尖一酸,又有点想哭:“师尊,我把您的脸弄脏了…我、我还…” 江荼轻飘飘道:“谁让你是一头脏麒麟。我被你拱了这么多下,岂能毫发无损?” 江荼鲜少开玩笑,开玩笑开得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叶淮又眨了眨眼,脑子没转过弯来,指腹先落在江荼脸颊的血渍处,想替他擦拭干净。 江荼道:“叶淮,可以让我起来了么?” 方才叶淮发狂,神志不清,将江荼狠狠压在了地上,直到此刻,他的双膝还卡在江荼□□,而手臂压在江荼两肩外,将江荼牢牢锁在身下。 强制、暧昧…从任何角度评价这个姿势,都称不上正常。 叶淮的脸上一片慌乱,总算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大逆不道的动作。 他的脑袋还不甚清明,发生的一切,像被打散了再重新塞入脑中,除了混乱,就只剩下江荼最后唤醒他的话语。 叶淮赶忙站起,想牵江荼起来,又怕被拒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畏畏缩缩收回。 江荼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用力攥紧他的手。 湿热的手掌牵在一起,叶淮鼻尖红透,残留在心底的嫉妒和绝望,好似也浅淡了些。 江荼暗自好笑:“你紧张什么?被摁在地上、说什么都被无视的,又不是你。” 叶淮连忙道:“师尊,对不起…” 嘴上说着,他却反握住江荼的手,不肯松开。 江荼只得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抵在叶淮唇前:“不要向我道歉。叶淮,我不善与人交际,你若不说,或许我就会忽略你的需求…偶尔向我撒泼,我并不讨厌。” 他说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