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殿下万福。” “不必多礼。” 裴琏站在阶下,抬眸看?她?,清隽面庞在灰青天光里显出一种别样的温润:“不介意孤来讨杯热茶喝?” 明婳心说你人都到门口了,还假客气什么呢。 但在婢子?们面前,她?自也是客客气气,身子?朝旁让了些:“殿下请。” 裴琏提步进屋,明婳吩咐采雁沏茶,也走了进去。 就如去年明婳第?一回?走进裴琏的寝殿一般,这是裴琏第?一回?踏入小娘子?的闺房,房间风格鲜艳明丽,处处可见少女雅趣,譬如那美人瓠里的一支罗钵脱蜡像生四时?小枝花朵,又譬如明间与内室之间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就连香炉都是雕花鎏金镶嵌宝石的,正袅袅燃着清雅微甜的鹅梨帐中香…… 见他打量着属于她?的私密空间,明婳蓦得有些拘谨,掩唇轻咳一声:“屋里有些乱,今日还没叫她?们收拾。” 裴琏眉宇澹然:“还好。” “进去坐吧。” “嗯。” 明婳先行走到内室,回?到温暖的炕上。 不一会儿,婢子们端上茶水糕点,便识趣地退下。 没了旁人,明婳也不装客套了,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来做什么?” 裴琏没立刻答,只?端起那雨过天青色的瓷盏,杯盖轻揭,一阵茶雾便氤氲了他深邃的面庞。 隔着这薄薄茶雾,那双一贯淡漠的黑眸也染上几分朦胧湿意般:“想见你,便来了。” 明婳一怔,再次定神,对座的男人已垂眼品茶,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听。 就在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时?,裴琏再次开口:“舅兄先前答应陪孤一道逛逛庭州城,可这两日一直没见他的人影,说是去卫所操练了,要过段时?日才回?。” 明婳在他面前也不打官腔,直接道:“我哥哥知道你我和?离之事,心头苦闷,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处,索性回?卫所躲个清静。” 实则谢明霁也恼怒不已,但肃王已经打过一回?了,他也不好再动第?二次,想来想去,还是选择远远躲开,冷静一段时?日。 裴琏也猜到是这个缘故,而今见明婳轻飘飘地说出来,心下愈发惭愧,握着杯盏的长指也不禁收紧。 迟疑片刻,他开口道,“明婳,孤……” “好了,那些道歉啊后悔的话,你不必再说了,这一路上我听得已经够多了。” 明婳打断他,耷拉着脑袋剥着手中的炒瓜子?,语调轻缓而平静:“好不容易回?了北庭,又快要过年了,我也不想再纠结过去那些事了。” 裴琏闻言,眉心动了动。 一时?竟有些捉摸不透她?这话的意思,她?所说的不想纠结,是打算原谅他了,还是……仍旧不愿与他重?修旧好? 刚要细问,明婳将掌心那一小撮瓜子?仁丢进嘴里,仓鼠般边嚼边道:“上门即是客,我哥哥无法?陪你逛庭州,那我陪你逛吧,也不枉你大老远跑这么一趟。” 不枉二字,叫裴琏心下骤沉。 但见明婳眉眼间的恬静怡然,他一时?之间也不忍戳破,只?扯了扯唇角,笑笑:“好,那就有劳你了。” 明婳道:“客气。” 话落,两人都清晰感受到那份无形之中冒出的疏离。 前三日搽药时?的亲密,就好似日头升起前的叶片露珠,垂死之人回?光返照的美梦。 在这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下,明婳裹上厚厚的氅衣和?毡帽,和?裴琏一道出了门。 北庭都护府的辖境极广,西边是阿尔泰山,东边以咸海为界,北边是天山,南边便是安西都护府。作为北庭府都的庭州,北境一半的兵力都驻扎此处,这边商路畅通,贸易发达,是以格外?繁华热闹。 “只?你来的时?节不凑巧,又是冬日又临近除夕,四处茫茫皆是白雪,瞧不见北庭壮丽的景色不说,胡商们冬日都待在毡房里,大渊的商贩们也都关铺子?回?家过年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明婳掀着车帘一角往外?望:“开春后,积雪融化,商道复通,胡商们便都回?来了。到时?候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哪像现下,还不到平时?一半的热闹。” 裴琏也朝窗外?看?了看?,淡淡道:“现下也挺好的。” “这有什么好。” 明婳回?过脸看?他:“北庭一年三季都美不胜收,就属冬日最是寡淡无趣。你若是瞧见春日里山坳间杏花开遍,映着绿茵茵的草地与远处巍峨的雪山,还有叮咚流淌的溪流与哞哞吃草的牛羊,或是秋日里,大漠深处红艳艳的枫叶与金灿灿的胡杨林,啊呀,那才叫大美河山——” 裴琏听出她?话中对家乡的自豪,还有那隐隐掩不住的遗憾。 她?在遗憾什么。 遗憾他看?不见这些秀美风景,还是遗憾他不能留下。 “不必遗憾。” 裴琏看?着她?,道:“若你愿意,明年春暖花开,你我一道骑马去看?杏花。” 迎着男人郑重?的目光,明婳一时?凝噎。 须臾,她?蹙眉看?他:“明年开春化冻了,你不回?长安?” 裴琏没答,只?反问她?:“你随孤回??” 明婳再次语塞。 车轮辚辚滚过雪后的街道,就在马车里两人的目光胶着时?,车外?传来一声拉长的“吁”。 “郎君,娘子?,祥云阁到了。”车夫提醒道。 如闻大赦般,明婳偏过脸,应道:“知道了。” 边说边抓过帷帽戴上,掩饰尴尬般:“这家的白水炖羊肉是城里滋味最好的,他家的葡萄酒也不错,是正宗的火州葡萄酒.......” 裴琏看?她?一眼,轻轻嗯了声,先行下车。 待到明婳弯腰钻出来,裴琏朝她?伸出手。 明婳迟疑片刻,扶着他的臂弯下了车。 虽说城里人少了一半,祥云阁的生意依旧兴旺,好在明婳出门前就派人来这边订了雅间,如今进了门,立刻有小厮引着他们前往二楼。 为了招待裴琏,明婳点的都是北庭当地的特色酒菜。 裴琏一向对饮食声色这些不感兴趣,也是和?明婳成婚后,才于“色”上有了贪恋。 但对于“饮食声乐”,依旧是兴趣寥寥。 不过明婳点了满满一桌丰盛菜肴,他也不想扫她?的兴,于是她?介绍什么,他便吃什么,她?问味道如何,他便道:“很好。” 吃食的滋味的确不错,但叫他更?愉悦的还是她?大快朵颐的模样。 裴琏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看?她?进食也成了一种乐趣。 或者说,只?要看?见她?,心底就有种被填满的踏实。 可见感情的确是件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