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同时,车厢外的明夷身边也落下一道身影,他坐在另一头,悠然地架起了腿,问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卖炭了?” 明夷听到这个讨厌的声音,额角的青筋一跳,怒目扫过来,只见江让抱着剑,也是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 跟他对上目光的那一刻,明夷果然松了缰绳,往一边大吐不止,马车差点就要往边上翻了过去。 “你有病啊?不是,你有病吧!呕——还跟踪我,你变态吗??” 江让赶紧扯过缰绳控制住了马车,一边骂道:“你能不能动动你的狗脑子,我他妈为什么要跟踪你!” “哕——” 车轼上喧闹不止,车厢里却一片死寂。 萧楚和裴钰相对而坐,目光交汇,尴尬的气氛撑满了小小的一隅,连每个掩饰和躲避的动作都是欲盖弥彰,都被尽收眼底。 说实话,这几天萧楚的心情已经缓和了许多,他慢慢也看开了前世的事情,他很思念裴钰,很懊悔说过的那些狠话,也很怕裴钰真的伤心欲绝,最后忘了自己。 所以此刻见到他,萧楚除了尴尬,心底也丢人地掀起了荡漾的红潮,甚至烧上了脸,好在他眼下发着红疹,看得不够清晰。 裴钰这是……来寻他的? 那都察院的公务呢?他的年关考评怎么办?望仙台的案子他不管了么?还有他爹,难道不会痛骂他一顿吗? 裴钰什么话都没说,目光盯着萧楚脸颊细小的红疹看,随后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朱红漆的小圆盒。 两个人都默契地压抑着重逢的情绪,假装这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会面。 萧楚的眼神流转在他的动作上,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跟着我干什么?” 裴钰振振有词道:“你行迹诡异,我跟上来探探情况,有什么问题?” 说完,他就往食指上套了个透明的东西,指稍在脂膏上滑了滑,起身就要往萧楚脸上去抹。 “萧楚,天子的命令,不准你踏出京州城半步,眼下你私逃出城被我发现,我随时都可以提你回去。” “小裴大人,你这是打算威胁我?”萧楚反问了一句,随后冷酷地推开裴钰的手,“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你想毁容么?” 裴钰躲开萧楚的动作,身子探近了些,指尖沾着的药膏往他脸上的红疹抹了一小块,随后按着起疹的地方,打着圈慢慢匀开。 他的动作太细致了,细致得叫人痒,还靠得那么近,眼睫的颤动都被萧楚瞧得一清二楚,这双乖顺的眸子前几日还为自己梨花带雨,热泪淌过的红痕到现在都在眼尾迟迟不褪。 太亲昵了,弄得两个人像是对情人似的。 萧楚冷哼了声,没再推开他,转而问道:“你很喜欢我这副皮相?” 裴钰当然喜欢,他恨不得能再凑近些,一下子亲吻上去,告诉萧楚自己有多想他。 裴钰一边替他上药,一边矜持地说道:“侯爷不是要扬名立万么,我怕你破了相,外头的名声不好听。” “眼下可别叫侯爷了,改叫四公子,”抹了一会儿,萧楚抓住裴钰的手腕,看着他指上那个透明的套子,问道,“这是什么?” 裴钰认真解释道:“肠衣洗净了做的,我方才拿过缰绳,这样干净些。” “嚯,这我晓得,”萧楚抓住了机会,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我认识秦楼的姐姐,都说这东西用了就不会害喜,快活一整晚都没事。” 这是青楼的红倌们揣心底的秘密,若是随便有了身孕便不能接客,于是私下里就想出了这法子提防着,坊间还把这些肠衣、鱼鳔做成的东西戏称为“如意袋”。 听到这话,裴钰指尖明显地一颤,脸色也难看了些。 他迟疑道:“……哪个姐姐,倒是说个名儿。” “这本公子得想想,”萧楚见裴钰不高兴,得意起来,煞有介事地列举道,“林姐姐,赵姐姐,好像都……诶,疼疼疼!” 刚胡吹了一半,裴钰就忽然把手里的东西一扔,跨上萧楚的身子环抱住他,报复一般一口咬住了他的肩,隔着衣衫把萧楚给咬疼了。 萧楚想推开他,裴钰反而越抱越紧,跟条新发的藤蔓似地死死缠住了他。 “你咬我做什么,我们是能这般亲昵的关系?”萧楚放弃了,无奈道,“裴怜之,你在想什么?” 他哪里知道,这么轻飘飘的一个玩笑就把裴钰伪装起来的防线彻底击溃了。 秋后一日日更迭变换,情思一念念文火慢煎,裴钰日夜不眠地数着出城的日子,从京州城遥望着西蜀,就像每一次萧楚思乡时眺望天秋关的模样。 他是个没有家的人,所有的念想和期待都寄予在萧楚这轮皎洁上,他就是自己的故乡,自己的月色。 而今终于得见,心里酝酿的情话却一句都记不起来了。 他只是呜咽着抱住了萧楚,再也不想松开。 “我好想你,特别想你。” 第73章 山驿 裴钰抱了一会儿,又赶紧松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默默从地上捡回药膏,悉心替萧楚抹完了脸。 萧楚感觉脂膏敷在面上烫烫的,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裴钰一下握住了。 他皱眉警告道:“手上不干净,先别碰脸。” 萧楚莫名其妙地有些眷恋这个动作,蜷了下手指,任由裴钰抓着自己。 萧楚不挣脱,裴钰就不放手,他们在彼此的边界试探着,却又因为各自的顾虑默契地没有更进一步。 萧楚轻咳了一声,平淡道:“裴怜之,你要跟着我去蜀州?” “是,”裴钰说,“已经跟吏部告过假了。” “为了什么?” “你想听实话?” 萧楚冷笑了下:“如若不是实话,我还有听的必要么?” “为了你,萧楚,”裴钰定定地看着萧楚,说,“既然我们已经把话说清楚了,那我就直说了,上辈子我比你死得晚,我知道的东西更多,光靠你在蜀州,什么都改变不了。” “哦?”萧楚侧过身面对着裴钰,好像被这句话激怒了,“你比我多活了几年?” “……记不清了,大概,四五年吧。” “四五年,你能改变什么?” 萧楚顺着他的气息探身过去,裴钰下意识后退着,最后被逼到了车厢的一个角落。 萧楚单臂撑着厢面,把他困囿在自己的威胁里,他们近得随时可以接吻。 “告诉我,那年蜀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钰如实答道:“蜀州王费羿,你姐姐在战中掩护他和一支蜀军撤退,但后撤的途中——” “这我知道,”萧楚打断他,又近了几寸,“我是说,蜀军里的奸细,找到了么?” “没有,”裴钰摇了摇头,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