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剥壳的新鲜荔枝,圆嘟嘟,极为饱满。 不知过了多久,乖顺地贴在眼下的黑色羽睫微微轻颤。 晏雪耳中听见说话声,很轻,像是一根小羽毛在扫过耳朵。 逐渐的,说话的声响明朗。 “……这孩子还这么小,肯定是不能随意留在家里养,不然像什么话?” 是中年人的嗓音,夹杂着无奈。 “上个月,汪家的太太同我说,想去孤儿院收留个孩子,要不然,等找到他舅舅,再商量商量。” 是一道温柔的女性声音。 刚才的中年人有些愠怒:“这何明强也是,怎么能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丢给我们了?自己趁着刚才乱就跑回去了。这可是他亲外甥!” 尚且处于迷糊中的晏雪用力地抿了抿下唇。 眼角透明的眼泪滑下去时,晏雪只知道死死地闭着眼,两只小手,无知无觉地抓紧厚重温暖的被子。 他那么害怕。 一旦睁开眼,就会被陌生的大人们送去某一个更加陌生的人家里,像是丢一只小猫小狗那样。 妈妈不在了。 舅舅也不要他了。 小小的鼻翼抽动时,晏雪的耳朵里传来一道声音,清朗之中带着沉稳,一锤定音。 “就留在秦家了。” 晏雪湿漉漉的黑色睫毛颤了颤,听出了极有特点的声音。 那个好看得像是从天而降的哥哥,是说要把他留在家里吗? 床边有人叹气:“我的大少爷,你养啊?” 晏雪瘪瘪嘴,小手再次用力抓紧被子。 这是谁? 还是不要他。 “是,我养。” 沉下去的音色,像是琴键按到了低音,比方才更加坚定。 短短三个字,让晏雪缓缓睁开了细长濡湿的黑睫。 在一层泪意朦胧的氤氲水汽里,晏雪看到了高挑英俊的哥哥朝自己他俯身下来。 罕见的深灰瞳眸上方,是扬起入鬓的浓眉。 一根长指如扇骨,从他肉嘟嘟的小奶膘上轻轻刮过。 秦勖的眉眼间带着浅淡舒朗的笑意:“叫叔叔。” 低低的声音如同一阵晚风,沙沙地拂过初夏的嫩绿叶片。 晏雪懵懂地注视着哥哥飞扬的眉与狭长带笑的眼,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小手,轻轻地握住哥哥的手指,乖乖地唤了一声:“叔叔~” 湿哒哒的睫毛,细声细气的柔软嗓音,多像是一只被上天遗弃的雨中小猫。 晏雪的头发被哥哥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温柔宽厚。 他的鼻尖连同眼眶,都发酸。 秦勖感受到柔软蓬松的头发从指缝间滑过,低头盯着他漆黑的大眼睛再度蓄起晶莹的泪液:“没有人欺负你了,别哭。” 晏雪用力地点了下头,紧紧地抿着唇。 一双泪光闪烁的明眸,化作世界上最纯净的湖水,深深地印入了少年秦勖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意气风发。 一旁的秦庄用力咳嗽一声,拼命给儿子使眼色,显然是对此有意见。 许婉云刚才见着晏雪眼里含泪又不吭气的小可怜模样,已经有些于心不忍。 此刻,用胳膊肘重重杵了一下丈夫的手臂。 秦庄转过去看着眼圈泛红的太甜,皱眉:“这……” 秦勖听见父亲的响动,站直身体,对父母道:“爸妈,你们先回去,我留下照顾他。” 晏雪仰起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姿高挑的哥哥。 许婉云还要说什么,秦勖看向她:“妈,你回去同家里人说一声,收拾出一间卧室,要靠着我的房间。” 秦庄正要呵斥他用什么语气和妈妈说话,便见他转向自己。 这儿子,是秦老爷子带大的。 隔代亲归亲,严也是严,只是养到十岁就开始不受大人管束。 秦庄私底下对许婉云常说,我们这儿子,看着是个矜贵的豪门少爷样,脾气完全是养成了脱了缰的野马。 有一天如果动了真格,那倔起来,肯定是老爷子自己都拽不住。 现在刚十五岁,人已经比他这个当父亲的还高,性子又比同龄人沉静无数倍。 秦庄时常往他脸上看一眼,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此时,他与儿子对视,嘴唇动了动,绷着脸,声音有些干巴巴地问:“要跟我说什么?” 秦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爸,找到他舅舅把事情处理一下。您知道,我去处理,没有您面子大。” 秦庄瞪他一眼,不加掩饰地训斥:“你现在也是人大脾气大了,都敢自己做主,还敢使唤我跟你妈。” 刚说完,他就发现,床上那小不点睁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睛,转了过来,直直地看向自己。 似乎对他有什么意见。 秦庄默了默,摆摆手,无奈叹气:“行吧,就这么着。” 等夫妻俩从病房出来。 许婉云趁着关门的间隙,望见儿子倒了水,一点点地喂那孩子。 明亮的灯光下,那孩子睁大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溜溜地在观察面前的哥哥。 许婉云没来由地想起,多年前意外没了的孩子。 她看一眼秦庄,没做声,没有提。 秦庄安排一个保镖,一个助理留在医院负责办事。 安静的走廊里,许婉云对秦庄道:“这孩子得好好补一补,我记得阿勖六岁时,已经很高。” “是啊,上蹿下跳的野猴子,六岁就敢跑去骑我的冠军马!” 秦庄这辈子不玩车不玩表,钟情养马。 不过,对于病房里的孩子,他还是有些犹豫。 这养一个孩子,真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他道:“回去跟老爷子说一声。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许婉云笑了:“你爸,你不了解?” 秦庄一时间没有转过弯,皱眉:“什么意思?” 总不至于是老爷子也想留? 可刚才可是半点没露出端倪。 司机等在电梯门外。 两人站进电梯里,前往停车场。 许婉云解释:“阿勖要留下,爸不会拦。” 秦庄摇头:“不一定,这又不是家里其他事。老爷子不至于连这个都要纵着他。” 许婉云两手一摊,轻笑:“那你去说。我可得想想,择一间离阿勖近点的卧房收拾起来。” 秦庄越发皱眉:“八字没有一撇,你急什么?难道你也……” 电梯“叮”的一声,许婉云笑着踏出去。 这一声,似乎是代替许婉云的意志,告诉秦庄她最真实的想法。 秦庄叹气,赶在电梯合拢之前走出去。 - 秦家,一层带花园的大书房。 秦老爷子正在练字,长桌压着古董镇纸。 管家周叔推开门,是秦庄、许婉云夫妇俩。 秦老爷子笑着招手:“来来来,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