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在耳边咕噜咕噜。 祈桑憋着气,在心底倒数三个数,还没数完,商玺已经带着他从另一处池塘里浮了出来。 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祈桑的月白色的衣服湿溻溻黏在身上,像雨水淋湿了月光。 商玺带着祈桑离开池塘,用灵力烘干了祈桑的衣服,顺便把祈桑的头发也理顺了。 祈桑在地上走了两步,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回过头,略带好奇地问:“商玺,你可以一直待在陆地上吗?” 商玺摇头:“我虽然不能一直待在陆地上,但殿下待在虚灵渊境中的这三天,我还是能陪着你的。” 没等祈桑一番寒暄,商玺直白道:“殿下找我,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吗?” 见背商玺猜到,祈桑也不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切入话题。 “盛翎告诉我,若我想知道当年的事,便来虚灵渊境内寻找一座神殿。” 商玺的表情倏然变得有些愤怒。 “盛翎居然这么早就告诉您了,他到底知不知道……” 见到祈桑打量的神色,他又将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祈桑迟疑地问:“你不是很希望我找回之前的记忆吗,为什么要瞒着我?” 商玺眼神闪过几分纠结,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说了,“您的每一部分记忆都承载着一部分神力,如今的您……” 他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用委婉又不冒犯的语言解释:“您如今尚未锻体,若是贸然接受全部神力,恐怕会很危险。” 祈桑想起了前几天和顾沧焰的对话,试探道:“你应该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对吗?” 商玺神色瞬间变得慌乱起来,眼神左右飘忽,嘴上含糊不清道:“……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祈桑彻底明白商玺有事瞒着他了。 “如今因为仙魔气失衡,天将倾覆,对吗?” 祈桑其实只是试探,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他笃定的模样让商玺判断失误。 “盛翎告诉您的吗……我就知道这个混账肯定藏不住事。” 祈桑摸了摸鼻子。 其实是我骗你说的啦。 “我的确希望您想起我,但想起一些事,就代表着要承担一些责任。”商玺说,“我希望能在我帮您解决好绝大多数的事情后,您再想起这些事。” 祈桑觉得这算不上什么理由,“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一直是个很自私的人。” 所以他不可能为了什么“大义”,承担起超出自身能力的责任。 商玺今天穿的是素白色的衣袍,很像当年祈桑初见他时的那一套。 “若您真是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今天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真正自私的人,是不会在当年花一百万上品灵石,救下那名远不值这个价钱的鲛人的。 见祈桑仍然不以为意,商玺也不与其争辩。 “殿下,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那座神殿。” 珍树猗猗,奇卉萋萋。 外界价值千金的灵草神木,在这里随处可见。 祈桑甚至怀疑,自己掘开一层土都能挖到几块灵石,走两步树上就会掉下来一件半神器。 走了约半柱香的功夫,眼前骤然开阔。 祈桑走在商玺身后,因为一直在想事情,没注意到前面的商玺已经停下了脚步,一个不注意,就撞在了对方微烫的胸膛上。 商玺扶住了祈桑的肩膀,“小心。” 祈桑往前看,一座恢弘的神殿眨眼间从地底冒出,发出巨大的动静,周围却没有扬起土灰。 如此奇异,想来一般人也找不到这里。 商玺说:“到了,殿下。” 祈桑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商玺居然还站在原地,“你不进来吗?” 商玺许久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道:“抱歉,我有些分心了……好久没有来这里,有些不习惯了。” 祈桑没有多说什么,耐心等着商玺与自己一同入内。 神殿里果然更加恢弘,进入大殿,跃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大的神像。 足有三人高的纯金神像置于中央,周遭纱幔重重,烛火通明,室内浮动着桃花幽香和香烛气味。 祈桑随意感慨一句:“不知道是谁建的神殿,还挺奢侈的。” “这还算不得奢侈。”商玺说,“在您成神第十年,凡间至少有百座比这更奢华的神殿……无数人为了信仰,心甘情愿不收分文,自发建造大大小小的神殿。” 商玺和祈桑遇见得太晚,没见过少年时期意气风发的祈桑。 他只能从盛翎口中,窥见几分吉光片羽。 三万年前,凡间仙修极少,连最普通的修士在凡间都能得到莫大的尊崇。 而传说中的“神明”,因为从无修士飞升,许多人已经渐渐不再相信“神”的存在。 直到某一天,一名红衣少年横空出世,在修真大比之上接连打败数十位前辈大能。 惊人的天赋让他无需学会什么叫“谦虚”,他手持判命,一剑斩下一名德不配位的掌门头颅。 有人怒斥他放肆,不懂尊卑礼仪,祈桑却不屑一顾。 “莫不是奴才当的久了,连怎么做人都学不会了?” 在那个强者为尊的时代,一个无名小卒杀了大门派的掌门,没有人会觉得是实力,他们只会用阴谋揣测他人。 有人说:“这世间能打败王掌门之人寥寥无几,而你一剑便杀了他,这怎么可能?” 祈桑随手一甩,便让判命擦着那人的脸钉入身后的柱子。 瞧见这人面如金纸,祈桑嗤笑道:“你会觉得他强,只是你还太弱了而已。” 那人强撑着回答:“王掌门半步成圣,能强过他的,怕是只有神明了!而此间——从未有过真神!” “一群废物,若真神只有他这种程度,那世间遍地是神。”祈桑笑了笑,没有与他计较,“若是此间从无神,那我便当这世间第一位真神。” 在场之人无不斥责他的狂妄,“尊卑不分,难成大器!” “尊卑?”祈桑的桃花眼里温柔多情,说出的话却字字带着锋芒,“若要在我面前谈尊卑,那就只能是——我为尊,你为卑。” 当时的盛翎告诉商玺这件事,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与祈桑相识最久,见过最少年,最意气风发的祈桑。 尽管商玺不想承认,但他的的确确是嫉妒了,但更多的是渴望能见一面当初尚且少年的月神。 祈桑的记忆中没有这些,但听到商玺这么说,脑袋里好像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片段。 这座神殿近千年无人问津,大殿内却没有一丝蛛网或灰尘,甚至这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香烛气息,让人觉得仿佛一切如故。 ——仿佛神明不曾陨落,信徒依旧虔诚。 祈桑觉得疑惑,也就将疑惑问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