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有个毛病,一听老师上课就犯困。 按照他的思路,问你有什么执念就答什么算完,怎么还讲上故事了? 伤疤和悲惨经历一样都是非常“私人”的东西,外人听过后留下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苦命人”。 要是能开比惨大会,任何人都能掏心掏干挖出一大把珍私让减肥人士一夜哭瘦三斤。 袁祈耷拉眼皮,掩嘴克制打了个哈欠,无意识捻动指尖想找根烟提神。 然而口袋里烟盒早就空了,他只好半眯着眼将沾有烟草味的纸盒再次掏出来放在鼻尖聊以慰藉。 余光不经意睥过纪宁,对方正好转过眼眸看他,两人对视了眼。 袁祈意识到自己的“不合群”,强打精神收起烟盒,仰头再次看向半空中飘着的明灵。 金襌衣凄哀吐出五个字:“后来,城破了。” 古往今来的战争,多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然更为悲壮遗憾者,是功未成,身先死。 轻飘的“城破了”三字,是那守城的那一万人尽数战死——一万个孩子的父亲,老人的儿子,女子的丈夫再也回不来了。 “将军以及所有人的尸体都被后来人掩埋在一深坑中,万人坑,无碑无墓,那些忠魂,成了没有名姓的孤魂野鬼。” 说到这里,灵体突然神情悲恸望向袁祈。 袁祈眉头轻微上挑,觉着她好似要哭,但这只是一件衣服,是没有眼泪的,因而那代表悲痛的泪水最终也没有流下。 “得知城破的消息,夫人带着还未出世的小公子躲进墓中。城中百姓追随,一路上,哀嚎声、抢杀声、烈火焚焦尸体、女子被褪去衣衫挂在马棚边侮辱……” 回忆当时情景,金襌衣绝望闭上眼睛,“敌军逼至墓前。夫人宁死不做战俘,下令落下塞石。” “夫人在墓中诞下小公子,但塞石已落,生机已绝,于是亲手掐死了他。” 袁祈眼皮一跳,这可真是…… “夫人杀死小公子后悲痛自戕,因为将军无尸骨留存,被夫人贴身收着的我,便代替了将军,被困在墓内的人和小公子一起合葬于棺椁中。” 李威军稍稍回神,沙沙问:“那些进来的人?” 明灵低垂眼眸,“这里边无粮无水,敌军又用黄土把墓道填平,不到半个月,就都饿死了。” 袁祈望向那些最早期的蚕茧,面色纠结问:“那……你又为什么要把他们裹成粽子。” 明灵看着他,袁祈奇异从她哀伤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敬畏,心说是自己阳气太盛的缘故吗? “他们受我影响,能保留一缕执念弥留世间。但躯体仍是栖身之所,我以蚕丝包裹,可保尸身不腐。他们生前为夫人守灵,死后殉葬当此殊荣。” 袁祈大概听明白了,是为灵体们留一个“家”。 他没法对这防腐技术做出评价,只是觉着埃及的木乃伊要是知道,得让东汉的奢侈之风给气哭了。 “其情可悯。” 纪宁视线略过颜色较浅的几个蚕茧,“人心生贪念,妄图盗取墓种珍宝是错。但你害他们性命,令亡者不能入土为安也是错。” “我还有心愿未达成。”明灵匆匆看像袁祈,“若大人可助我,死而无憾。” 说着,她在半空中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它的本体是丝织襌衣,没有刀枪剑戟的锋利,也没有玉石的韧脆,攻击性低微。连守墓都要靠幻境。 面对这些人,即便想逼对手就范也是力不从心。 袁祈缓慢往旁边挪了半步,心说这明灵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谁是老大都看不出来吗,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纪宁肩膀提醒。 “姐姐,这个是我们领导,你有事找他,我说话不好使。” 明灵又将目光转向纪宁,露出哀求。 纪宁眼眸半垂:“汝之所愿,吾为君消。” 对于文物来说,能够让她因此生灵又历经千年不灭的念想,便是他的全部。 最好的镇压是消念,让其从根源上散去。运用暴力手段强行干预,需得将原型损毁至面目全非,刀断刃,玉摔碎…… 非必要,他不用后者。 金襌衣因为夫人生灵,因而它的执念也是夫人临终所念,到了此刻,两个人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妾有一愿,当日城破,夫君战死,我埋陵寝。不知可否寻回尸骨,合葬一处。” 没等袁祈开口发表看法,纪宁一口应下,“好。” 袁祈惊疑望去,且不说沧海桑田,当年的万人坑随着地壳运动已经到了地球的哪一层。 即便找到了,白骨累积,他们又如何能从数万白骨中找出“将军”那具。 这不是诓人,不是,诓明灵吗。 明灵神色一轻,唇边露出凄凉又欣慰笑意,对于纪宁的话毫不怀疑,再次恭敬行了个大礼。 “一言九鼎,此约既成,山河无阻。” 灵体说完这句话,再次抬头,目光落在正对面的墙壁上,似乎是想穿透墙壁看到更远的地方,却最终什么都看不见。 沉默半晌,女人用气若游丝的声线问:“如今山河可太平?百姓能温饱?” 袁祈望着半空中的灵,看不出什么表情,“河清海晏,金瓯永固。” “如此,便好……” “夫人”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带着飒爽释然,“此乃九州龙脉汇聚地,当有国泰民安盛世。” 随着话音落下,身影逐渐虚化,嘴边带着安详微笑,一件轻薄的纱衣自半空翩然落下。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灵体尽数消失,墙上明灯变成了昏黄色摇曳,几经明灭后豆大火苗艰难颤动,照亮满墙古旧壁画。 墙壁上记录了墓主生平的斑驳壁画,守门石像落满灰尘跪卧门口,祭台上红漆木棺椁以及下方被岁月浸染成昏黄色代表殉城的忠臣的蚕茧…… 这些都是典型的汉墓特征。 刚才那么多的惊心动魄和险象环生在静匿衬托下好像都是假的,是他们撒癔症发的一场春秋大梦。 纪宁从祭台上一步步走过去,俯下身,那件透光的衣服被屈指挂在他指尖。 他面色沉静,却叫袁祈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袁祈的目光透过纱衣看若隐若现的身形,心中没由来生出了一股熟悉。 他觉着纪宁很适合这样,带着飘飘欲仙的意味。 刘玉茂眉头紧锁脸色依旧难看,李威军回过神,在“怀疑自己疯了”和“做梦中”来回挣扎,最终也没对刚才情况定义出个所以然来,小声又讷讷问:“刚才那是什么?” 纪宁头也不抬说:“文物生出的明灵。” “……” 袁祈被这种不分场合的实诚给逗笑了,纪宁总是有一种能力,实话说的跟扯淡一个效果。 无奈之余心说这样能行吗? 他们这种特殊部门难道不应该隐秘一点,这样不考虑后果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