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剜下一块肉,给梁山武装落实了一块最理想的根据地。 要想推翻重来,未必有这个天时地利人和。 如果忽略小六姑娘的牺牲,其余的一切,可算是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孙二娘小心道:“所以……要是俺们真的不遵协议,侵犯宋境……他们就能把你给咔嚓喽?是这个理儿不?” 阮晓露见那几个宫人离得远,迅速拉过几个伙伴,低声道:“别忘了,他们以为晁天王已死,以为我是继任的寨主,以为你们对我说一不二,盲目愚忠——把我这个寨主老大扣下,他们才睡得安稳,才觉得有恃无恐,才肯答应那么多得寸进尺的条款……相信我,我谈了一夜,这是最不折腾的方案……” 她眼睫闪动,微笑:“你们啥也别说啦。晁天王既然托付我重任,诸位就得支持我的决策。你们回寨以后,可向全体宣称,我阮小六这次行动,给寨子里的兄弟姐妹争取了最大的利益,对得起咱们替天行道的旗子,无愧于江湖侠义之道。对了,给我照顾好我娘,莫要让那三个泼皮气着她。要是我娘问起,就说我受了封赏,在京师过好日子,也不算撒谎。有咱们梁山军马撑腰,朝廷绝不敢饿着我。哈哈!” 她干笑两声。孙二娘呜的落下泪来。 “妹子……” 石秀面色肃然,朝她深深一揖:“姑娘公而忘私,是寨子的大功臣,受我一拜。” 他和这姑娘初识,就让她和她兄弟联手涮了一通。后来同寨为匪,两人始终不太对付。他几次三番想寻她的错处,给她穿个小鞋,结果不是误传误判,就是领导包庇,要么就是没抓到关键证据……总之,看着她一步步升入核心领导层,成为山寨之福星,石秀颇不以为然,觉得她德不配位,迟早栽跟头。 直到此刻,他方才对她刮目相看,这妮子原来还懂点大义。他本身是冷血理智的性子,换了自己,必然也会做此选择。 花荣愣了半晌,低声道:“舍妹多半会偷摸下山来救你……” “那就管好她!”阮晓露突然焦躁,“我意已决,有什么感想不用跟我汇报!你们不是还得待几日吗,有的是时间交代事儿!就当我有公事在外,我以前也不是没出过长差!现在都给我去休息!倘若懈怠误事,我现在依旧是总指挥,我军法罚你们!” 众人默默半晌,逡巡良久,和她互拜了拜,无言散去。 ----------------- 皇家客房里陈设华丽,雕花木床,汝窑茶具,红烛线香,黑釉描金瓶里插着几枝带雪寒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都是先皇亲笔,价值千金。此时更是已经绝版,怕是笔笔都价值连城。 以后这儿就是俺家了。阮晓露想,可惜没个院子。窗也有点小。 往大床上一坐,才发现有一个人一直没走。 她抿嘴微笑,不太熟练地拨弄那一堆精致茶具。 “喝盏茶?” 不知从哪冒出三五个宫人,殷勤接过青瓷执壶:“何劳夫人动手,奴奴为您点茶。” 李俊阴沉沉地看着那几个宫人,不开口,把她们瞪得落荒而逃。 他执了壶,却忘记下一步,举了许久,轻轻放下。 “你意已决?”他问。 阮晓露点点头。 李俊眼眸一暗,就要抗议,“可……” 忽然想起当时在辽阳府,不知聊到什么,问她:“我若和你意见相左,你会如何?” 她答得十分实诚:一意孤行呗。 这个姑娘平日里亲善和气,好像个春日的小太阳。逼急了,她却是寒冬一道风,走南闯北,上天入地,谁都挡不住她的脚步。 他舌尖转了许多话,最后轻声道:“盐场的兄弟和乡亲,见不到你归来,要失望了。” 她又点点头,忽然情绪上涌,胸口难以抑制地起伏了一会儿,渐觉视线模糊,扭过身去,装模作样地鉴赏墙上挂的御笔花鸟。 “抱歉。”她闷闷地道,“让你白欢喜一场。你回去依旧有的可忙……”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擦湿了一双袖口。 李俊从背后扣住她双肩,掌心覆住那生机勃勃的、发热的肌肤。 “你这个一天不跑步就别扭,两天不举重就心慌,三天不下水就难受的……”他笑着叹息,“讲大话容易,这日子可没那么好捱。” “不起事,我们死。起事,无数人陪着我们死。”阮晓露道,“易安姐姐和我说……” 李俊幽幽的道:“你不要见到个姓李的就乖乖听话,那个才女没安好心,只是给你灌迷魂汤。” 阮晓露还噙着一泡泪,就被逗乐了,在你眼里我好乖吗? “……至少她承认官逼民反,也不认为出身草莽的反抗者都是天生坏种的贼。否则我根本不会跟她对话。”她一字一字道,“可是她说,自古变革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不管初时的基调多么高尚正义,最终都免不得食禄山林,沦为虚妄。我问她,有没有少流血、又可以慢慢改变的路径。她说我幼稚,史书典籍里没有先例。我说史书典籍都是狗屁,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她转过身,强笑道:“拿我一个人的自由,换这个试一试的机会。你们可别让我白耽搁功夫。” 她的志向不高远,却纯粹。就算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那她也要尽力缝缝补补,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在这破台子上立得久些,唱出一台像样的戏。 不求彪炳千秋,但求问心无愧。 出道江湖这么几年,她跑过腿,打过杂,闹过事,杀过人。黑白两道穿针走线,五湖四海遍识英雄。也曾纵马驰骋雪原草场,也曾驾船征服惊涛骇浪。江湖上传说一大堆,可谓活得充实够本。 她拉出颈间红绳,将那枚古旧的铜钱解下来,托在手心,沉甸甸的递回给他。 “可能会让你等很久……唔,还是不要等。反正也没许诺什么……” 他的眉梢狠狠地抽动了下,没接,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她,又环顾这满室富贵,忽然拉着她出门。寒风如割,腊梅如血,刺破新雪,连绵暗香。 “梁山任侠义薄云天,不愿做那致使天下大乱的恶人,俊佩服之至。我有一难题,正好请教。如今京师空虚,新旧交替,国本未固。以我盐帮实力,至少能控制京畿一个月光景。然后,各地勤王军到来之前,山东、淮东、两浙地方,沿海盐场可尽归我军控制。朝廷失却半数海盐盐税,组织不起大规模围剿。江南地方人心浮动,以我盐帮各地收入,招兵买马不成问题。三年内,宋廷必将财赋耗竭,难以为继。改日换天,亦非痴人说梦。你不想看到血流成河,我会尽量努力,只要让你不再受制于人……” 新的宫苑人迹罕至,轻风回转,积雪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