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半路跑了。 但因着语言不通,也不跟他们多交流,只是催促快走。 女真骑兵行军,标准配置是一人二马,一匹作战,一匹闲乘。完颜七下令,让几个部下让出自己的闲马,给宋地来客每人分了一匹。 阮晓露仰望分给自己的高头大马咋舌。这马趾高气扬,喷了她一脸白气。 这跟汉地的马儿也差太多了吧?她从祝家庄得来的乖宝,已经算是十分魁梧的宝马,市面上极其罕见;而这些北地骏马跟它相比,一个个都是轰鸣咆哮的马莎拉蒂。 而且这还只是寻常战士的备用坐骑,是最最普通的品种,平时自己找草找水,偶尔舔一口盐砖,伙食水准比梁山的通用悍马还不如,可见其在女真人眼里,这些马匹何等平凡。 不敢想象,那些高层金国贵族将领,骑的都是些什么万里云烟兽。 她绷紧全身,马莎拉蒂跟着大部队撒丫子就跑。好在海边道路不平,马儿跑不出全速,没把她当场甩下来。就这么骑了一阵,全身近乎散架,想着不能给咱山东人丢面,咬牙坚持。 她还不是最差的。凌振的尖叫声随了一路。 北地荒凉,此时多数树木已经落光了叶,光秃秃的覆盖在山坡土地上,好像给大地铺上一层灰色的铠甲。偶尔却有大片枫林,红叶如海,或是金黄的银杏,色彩斑驳,在深秋艳阳下争辉,宛如一幅缓缓移动的油画。 白日里根本不停下吃饭,都是骑在马上,累了就坐着打个盹,饿了就嚼几口干粮,行军速度极其恐怖。 阮晓露不敢喝水,心里嘀咕:他们上厕所咋办? 不多想。 一路经过数个哨卡,十多座荒无人烟的村庄,无数被劫掠一空的盐场、矿场和铁器作坊,又劫了两个逃难的契丹人车队…… 总算是到了天黑。照顾几位客人的体能,提前扎营休息。 这是个废弃的辽国兵营,里头还残留着破碎的旗帜和军器,还有一堆堆焚烧过的垃圾。仔细一看,却是弓、箭、甲胄、粮草、甚至抛石机的残骸。想必是辽军撤退慌乱,辎重粮食带不走,又不愿被女真人缴获,因此烧了干净。 阮晓露指指自己肚子:“本宫饿了,赶紧伺候用膳。” 但语气十分温柔和善。在完颜七将军听来,大概是:“奴家甚是肚饥,请郎君赐食。” 他点点头,让手下捡来几包没烧尽的辽军干粮。 李俊先忍不住笑,然后顾大嫂和凌振也偷乐。小六姑娘艺高人胆大,仗着没翻译,一路上没少占这位完颜将军的嘴上便宜。 只有宋江暗自叹气:“胡来,胡来。” 一众女真战士往马儿身上一靠,顷刻间打起呼噜。 只有外来客人穷讲究,讨来兽皮铺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七倒八歪。 李俊自告奋勇,先去巡了一圈外部,看好一条撤退路线,马匹栓过去。万一有不测,可以直接跑路。 宋江抹汗唏嘘:“当年刺配江州,路途辛苦,尤不及此。” 但大家都是混江湖的老手,累归累,抱怨两句,却又难掩兴奋。世上居然还有这种生活方式、这种作战组织。每日单单活着就是磨练人,难怪这些北虏如此骁勇善战。 阮晓露忽道:“谁有纸笔?咱得把沿途见闻记下来。” 宋江忙道:“我有。” 赶紧点根油绳,拿出随身纸笔,简略记下这两日所见所闻。 凌振在旁边不时补充。他武力平平,观察力倒强,记住了许多有趣细节。 最后, 顾大嫂摸出几枚铜钱。 “来,妹子,卜一卦。” 阮晓露笑问:“我?” 顾大嫂:“若是浑成,上上大吉。” 阮晓露接过铜钱,闭眼一掷。 顾大嫂拍击地面。她睁眼,兽皮上果然三面一致,是个浑成。 大伙心情舒畅,倒头休息。 ------------------------------- 马莎拉蒂疾驰神速,穿过荒野,穿过密林,穿过湍急的河流,穿过无人的村庄…… 八百里路程只走了三四日,就看到了辽阳府城垣。 一路照例人烟稀少,只偶尔看到逃难流民。见了女真马队,撒丫子没命价跑。跑得慢的,被随手抽一马鞭,或者被马儿撞得头破血流,是家常便饭。 完颜七回头催促,大概在说:“走快点!又不是不会骑马,走快点!天要黑了!” 阮晓露朝他翻个白眼:“我们不像你们!我们遵守交规!我们不踩庄稼!我们也不撞小孩!” 趁着双方翻译缺失,先说个痛快。 完颜七又看她一脸理直气壮,料想辩不出个子丑寅卯,哼一声,叫开城门。 说是城门,其实已经打得七零八落,不过几排木头架子。门口空地上铺着几个巨大的火葬场,气味难以言说。 辽阳府是辽国五京之一的“东京”,原本也应是坊巷林立、人口密集的繁华重镇。据段景住说,此城去年被渤海叛将高永昌所据,辽国派人来平叛,高永昌一介小小叛将哪里打得过,灵机一动,向北方的女真求援。结果阿骨打带着大军前来,轻松打败辽军,顺便把那高永昌也收拾掉了,顺理成章接收了东京道五十余州。 可见“联金抗辽”在哪都行不通。借来的兵马,终究要用土地和鲜血来偿还。 经过几轮战乱,此时城内人口十不存一,半数房屋已经烧为白地,成为蓄养马匹的牧场。城内本有众多寺庙,矗立着高高低低的佛塔,有的已经倒塌毁坏,有的上面驻守着精兵,已被女真人当作望楼。诸般造像都被涂鸦破坏,菩萨脚下堆着干瘪的人头。 掠来的钱物装满一辆辆马车。车队有序出城,蜿蜒北上,运往上京府库。 至于运不走的大件,譬如木雕佛像、铜铁铸器,就地打碎熔化,以便制作军器。 街上不时见到捆成一串的男男女女,看装束是普通百姓,有契丹,有汉儿,还有一些其他少数民族,眼下都被掳为奴隶,哭哭啼啼地走着。女真武士持鞭驱赶,随意鞭笞,人人身上都有伤痕。 几个同伴对看一眼,都是一般想:俺们土匪跟他们一比,都算是斯文雅致。 宋江更是胆战心惊。任何稍有恻隐之心之人,看到此情此景,都会油然而生这样的念头:辽国百姓实在太惨,作为负责任的大国,有必要帮他们抵御这群野人,捍卫文明世界。 哪怕保持中立,也不能跟野人肩并肩,一块欺负正常人。 那赵良嗣到底出的什么馊主意? 阮晓露则不免想到,平行历史中,十几年后的中原大地,每个曾经繁华的市肆村坊,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吧? 完颜七驱马赶回,看这几位南国来客似乎都面露不豫之色,忽然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