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传出一声爆炸的巨响。 林逾呼吸骤止,猛地摁向了何来遇和兰瑞所属的通讯图案,试图引起他们的反应。 可惜在爆炸声的末尾,他只听到了滋滋的电流声,似乎是录音设备已经被不慎损坏。在沙沙的噪音里,又响起如交战一般密集的开火声。 隐隐约约地,传来陆枚声嘶力竭的疾呼:“克洛维斯,后撤——” “我们是STA的外勤部/队,请你们立刻停止开火!” 间或夹杂着兰瑞饱含怒气的话音,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疯狂的炮击。 何来遇的通讯也终于断了。 林逾按着玻璃壁的手指处,嚓地裂出一条纹。 他抬起眼睛,定定地瞪向了夏越泽的方向。 后者沉默许久,按动了结束会议的提案按钮。 他的灯光迅速黯淡下去,沉默的海域中,夏越泽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我很希望等你自己想明白,可是,敌人不会给我们这么多的时间。” “连同艾利亚斯的遗体在内,还想再见到他们的话,就请你忠诚且坚定地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林逾,求你开恩,如爱他们一般,爱所有人类。 “我愿意用一切来做担保,只要人类熬过此劫,你曾珍爱的所有亲人友人,都会得到帝国最好的待遇。” 玛丽恩的灯光也暗淡了,两人匆匆脱离了这次会议。 只剩下郁兰生、吴愁和安东尼陪着林逾在无声中挣扎,他们看不见彼此神情,因此也看不见林逾四周的玻璃壁都在迅速爬满裂纹。 他恨死自己了。 林逾一边急促按着光脑的通讯,一边恨得想要把整片红水都兴起巨浪,淹了基地、淹了当枢之下、淹了钧天星。 淹了所有的人类也不足泄愤,可最值得恨的分明是他自己。 如果他没有先走一步…… “即使你没有先走一步,他们也有很多办法将你们分开。从一开始要求你们全都过来东部,就只是一个麻痹你们的骗局——这把戏,他们用过不止一次了。” 郁兰生的话音又脆又缓,明明看不见林逾的表情,她却奇异地洞悉了林逾的想法。 林逾没有说话,倒是安东尼长久地“唔”了一声:“「戌狗」他真是个了不起的谋士呢,虽然很遗憾他效忠的不是我,但这招釜底抽薪真是用得很漂亮。” “事已至此,我也直说了吧。”郁兰生道,“安东尼,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打算和我们‘山羊派’联合吗?” 我们,山羊派。 林逾的脑子嗡地炸了。 他无知觉按着通讯,渴望得到一丝来自队友的反应。一边又迫不得已听着这些无聊的党争,但直觉告诉他,郁兰生即将说出一件足以倾覆他所有认知的“事实”。 安东尼没有出声,郁兰生继续说了下去。 “这偷来的帝国,早就该大白于天下,出卖人类之徒,现如今却高高在上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你们真的甘心让这虚假的历史就此流传?” 吴愁抱着他崭新的布偶小熊,长长叹了一声:“但他们拿住了小鱼的队友。” 他已经完全了解了林逾的死穴。 在南部星域时,为了克洛维斯,林逾甚至动心跟郁兰生离开;在北部星域时,为了郁郁,林逾也一度默许了维多利亚的算计。 尽管说来荒谬又惭愧,但他们“小鱼派”立足的底气就是对林逾力量的崇拜和信赖。 而当皇室拿住林逾的亲人朋友,吴愁就知道,林逾十有八/九都不会再和皇室对抗,因为即使是悍不畏死的林逾,在面对亲友的事时,也会表现出比普通人还要如履薄冰的谨慎。 郁兰生将眼一眯,却是阴沉地一笑:“真的吗?真的相信他们拿住了吗?你们……也太小看「丑牛」和「辰龙」了吧?” 林逾手指微颤,莫名地望了过去。 安东尼也发出沉沉的低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天不惜用‘亲情’骗我也要闯进‘预言’塔的A2——” 吴愁也似恍然大悟,把头闷在小熊的怀抱里,笑声却不可抑止地传了出来: “果然,想要挟持小鱼队友来利用小鱼的人,除了我们‘小鱼派’还是大有人在。” 郁兰生道:“应该是说多亏了你们在南部星域挟持克洛维斯,才带给我们这么多、这么刚好的灵感启迪。” 谨慎如郁郁,也没能反应过来第一枪是由谁鸣起的。 毫无疑问是对方的人,但这一枪开得没有来由,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杀气。 很奇怪,很奇怪。 对方动手了,而且招招不留情面,显然是无所谓他们死活的。但是这些攻击里并没有杀气,简直像是…… 突兀地,郁郁的脑袋里闪现出一个字眼: 绑架。 想到这一点的不知是她,陆枚也紧随其后大喝出声:“克洛维斯,后撤!” 对方明面上的身份终归是帝国关卡,说白了也是官方的人。这样不讲体面地对一群学生动手,不管怎么看都和林逾脱不了干系。 艾利亚斯的遗体也被他们提前运走了,但之前陆枚等人都惦记着林逾的状况,哪怕克洛维斯尝试过交涉,可对帝国习以为常的信任和服从还是让他没有挣扎太久。 现在向来,恐怕包括艾利亚斯的遗体在内,他们所有人都被当作了威胁林逾的筹码。 ——难道,他们当真要成拖累吗? 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他都突破了林逾的规则,他都没有再把林逾视若神明了。他才不要承认林逾是遥不可及的神,他才不要承认林逾距离他们有那么远。 “我们是STA的外勤部/队,请你们立刻停止开火!” 兰瑞义正词严的喝令挡在他们身前。 在焦黑的浓烟中,整个飞船都在发出遭受重创的警报,因此,兰瑞的抗议声在其中微如蚊讷。 就像他们低贱的决心,面对命运时,果真无力至此。 陆枚感到无尽的悲意。 他想起艾利亚斯用郁郁身体,往自己体内注射的那三针催化剂。 他想起自己就在原地僵硬地望着。 他想起那一刻胸腔里怦怦膨胀的心脏,挽救一个人的欲望空前强烈,可被羊骨压迫着,他能做到的可能空前渺茫。 克洛维斯根本不听他的。尽管克洛维斯多半也想到了敌人的用意,但陆枚能听到他歇斯底里的暴怒,甚至看到他高举双枪的背影。 在刺目的、尖锐的警报红灯下,陆枚颤抖着手摸向配枪。 郁郁在他身侧:“陆枚。” 陆枚看她,看她冷清清的眉眼里罕见露出一点担忧。 随后,郁郁开口说:“一起。” 陆枚微愣,却被郁郁捏着手腕,牵着那把握枪的手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