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出,戏谑而讥讽。 就在这时,马蹄声辗转又回,重新停留在了贺兰香的身前。 贺兰香与那道冰冷的视线对视上,后脑止不住发麻。 她认清了自己目前的处境,这群辽北来的恶鬼根本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留住她的命,不见得便能让她好过。 她怕极了,明知难逃一劫,身体仍不自禁往后蜷缩。 然未等她过多动一下,马上男子便已俯身伸臂,将她一把捞到了马背上。 贺兰香像只被按到水中的猫儿,既全身炸毛,又不敢动弹,只能哆嗦着斥上句:“不准碰我!” 于是男子松开了手。 贺兰香“啊”地惊呼一声,险些就要从马上坠下去,连忙攀结实了男子的臂膀。 玄甲冰冷,雪白柔软的身躯乍一贴上,立马颤栗不休,抖若浮萍。 男子并未给她缓和的时间,直接甩缰驾马。 马蹄激烈,踏碎软泥。 贺兰香被谢晖宠了三年,出行皆是豪车软褥,从未上过马背,加之身上月信未走,未跑出几步,她便已捂上小腹,唇齿溢出哭腔,柳眉紧蹙。 似是察觉到她的反应,男子一夹马腹,马蹄慢下不少。 贺兰香心中窃喜,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这人并非冷酷无情之辈。 但又回想到方才被刀指着的惊悚一幕,她的心立马又凉半截,知晓是自己想太多。 她之所以能活下来,八成与送来的那纸文书有关,但文书上写了什么,她猜不到。 出了竹林,男子并未带她回净慈寺,而是径直下山。 途经寺门,贺兰香先是被门口满地血色所惊,整张脸苍白如纸,再顾不得什么怕不怕,仰面质问男子道:“你要将我带到何处去?” “你是什么人?” “放我下去,我要去找我的两个丫鬟。” 细辛和春燕为了掩护她出逃,早在寺中便落在叛军手里,至今生死未卜。 男子未言语,垂眸瞥她一眼。 贺兰香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冷戾的眼睛。 仅是对视,便如遭受凌迟。 恐惧之下,她的喉咙像被一只大手捏住,再发不出半个字。 下了山,路好走许多,马儿撒蹄狂奔,坐在马背,比在山上还要颠簸一些。 贺兰香受不住,腾出一只手,再度捂上了小腹。 难耐中,一只有力的手臂绕到她的腰后,大掌托起了她的身子,使她不再受马背颠簸,她的身体也因此全然贴在了他的身上,好借此维持平衡。 贺兰香柔弱,但并非是清瘦美人,她骨肉匀称,体态丰盈,又兼通体雪白,裸露在外的手臂莹润如羊脂,与粗糙冷硬的玄甲相贴,有种触目惊心的违和。 可她要想不掉下去,除了攀结实对方,别无他法。 残雨滴答,贺兰香赤足薄衣,身子止不住瑟缩,既冷又怕。 “将军……”她吐气幽兰,唇瓣尚带有淡淡的荔枝甜香,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叫什么名字?” 意料之中,对方并未理她。 贺兰香咬了下唇,不甘心地继续道:“我是宣平侯的女人,宣平侯你知道吗,他娘是和阳郡主,是圣上的堂姊妹,将军你现在刚来临安,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放了我,他们一定对你有求必应。” 还是没有动静。 贺兰香恼怒,在心里暗骂:这是什么榆木疙瘩。 就在她绝望之时,她的眼角余光随意往前一扫,竟扫到了城门的影子。 她欣喜若狂,只当这人良心发现,要将她送回城中侯府。 可等定睛瞧去,贺兰香发现,城楼上似乎……吊了一群人。 没错,是一群。 且都是面熟的脸孔,临安几个有头有脸的权贵都在这了。 随着队伍行进,骂声传到贺兰香的耳朵里。 “苍天无眼!内忧尚在,外患未除,辽北大营狼子野心,竟在此时谋反篡权,该当天诛地灭!” “竖子谢折!拥护反贼夏侯瑞弑父登基,强闯临安杀害嫡母杖杀亲弟,更为天理不容!” 临安府尹被吊在城楼正中,身上伤痕累累,气势却大义凛然。 他看到乌泱泱的玄甲骑兵归来,精神更为一振,视线乱扫,唾沫横飞地斥骂道:“谢折!谢折你给我出来!你以为你戴上假面你就能视若无事吗,既无颜面见天地,又为何如此丧尽天良!谢折!谢折你出来!” 谢折。 谢折。 名字一遍遍响在贺兰香耳朵里,震得她头脑嗡鸣。 下意识的,贺兰香抬起头,看向头顶那双眼睛。 骂声与细雨中,男子抓住脸上面甲,一下揭开。 一张年轻粗粝,棱角分明的脸,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他的眼裂狭长,瞳黑似墨,鼻梁高挺,山根直通印堂,鼻下薄唇形状姣好,一等一的标致难见。 如此难见的五官,却搭了副粗糙的皮囊,肤色是比熟透麦子颜色还要深些的古铜色,两边脸颊略陷,下颌清晰,气势沙砾一般透着股割人的锋利,磨不平碾不碎,即便面无表情,依旧难压狠戾。 在他的额上,有滴雨珠顺着漆黑眉峰蜿蜒流淌,滑过高挺鼻梁,顺着鼻尖汇聚在唇梢,又沿薄唇下滑,滴落到怀中美人的粉腻肌肤当中。 贺兰香身躯一颤。 那滴雨水带着不属于她的温度,亦沾染了不属于她的粗粝,烧热的荆棘似的,差点将她弄伤,转瞬又被肌肤吸收。 姓谢,名折。 好怪的名字,谁家父母会用夭折的折字来给孩子命名。 等等。 贺兰香心想:既是姓谢,难道他与侯府有关? 察觉到贺兰香的注视,谢折垂眸,看了她一眼,眼波平静,却杀气难掩。 贺兰香心头一惊,连忙低下了脸,压下了心中的波涛汹涌,而因谢折此刻驱马上前,她搭在他臂膀上的那只手,不觉间又攀紧了些。 没人在意这场面有多引人遐想。 马蹄声停在了城门下,谢折仰面观望临安府尹,面无表情,狭长眼眸无波无澜,静静与之对视,似在要他继续骂下去。 辽北风霜不养人,长出来的人也不像人,像狼。 蛰伏暗中,伺机扑伏的狼。 临安府尹面色惨白,一改方才口若悬河,变得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谢折甩缰,驾马进入城门,随意吩咐道:“舌头割了。” 第4章 香气 舌头,割了。 干脆利落的四个字,听得贺兰香毛骨悚然。 马蹄向前,临安府尹的惨叫声响在后面,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迫切地想知道侯府的情况,可她已不敢再问,即便问了,这个男人也不会回答她。 姓谢名折,辽北大营…… 忽然,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