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身形灵活得像一条金鱼。 陆世澄在她的身后关上门,顺手在她脑袋后上方拧亮灯。 灯一亮,闻亭丽就觉得房内的摆设莫名熟悉。她来过这儿,这是陆世澄的书房。 上次她荣获务实女子中学的育英奖,陆世澄就是在这间房为她颁发的奖章。她情不自禁回头望他,外面很吵闹,屋子里却安静得只能听见他和她的呼吸声。 陆世澄垂眸望她一会,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某样东西。 【这是鲁宁牌墨水。】 闻亭丽也不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灌,走过去接过钢笔,当着他的面把墨水吸进去。 “试一试。”她半俯在办公桌边,托腮指了指他手边的一叠纸。 陆世澄站在她身边写了写,双方的距离是那样的近,闻亭丽却连一点点要躲开的意思都没有,当她看着他用她送的笔写出第一个字时,心弦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撩动了一下。她有一点心悸,也有一点头晕,她甚至没看清他写的是什么,只知道钢笔出水很流畅。 【谢谢,我很喜欢。】 她看到他写下这句话。 “噢。”她故意看向一边,难道他要说的仅仅是“谢谢”吗? 很快,她再次听到沙沙沙的声音。 【原谅我。】 “原谅什么?” 【原谅我前几日因为急于处理陆家内部的叛徒没能及时去找你。】 闻亭丽的心湖像被一阵轻柔的风吹动。她没动,只是歪看着书桌,在陆世澄的右手边有一个水晶花瓶,里面插着几枝鲜花,可她连花瓣的形状都无心观察,此刻她的心腔完全被一种愉悦的情绪占满了。 她原以为,在经历了刚才那场风波之后,陆世澄会先问一问她为什么宁肯偷偷跟着朱紫荷也不肯跟邝志林走,想必他已经看出来了,在朱紫荷这件事上,一开始她并不信任他。 陆世澄聪明就聪明在,他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不肯信任自己,而是很快想明白症结就出在他自己身上。坦诚就坦诚在,没有在这种事上玩男女之间你猜我猜的暧昧把戏,而是开门见山为自己前几天的行为向她道歉。 他的敏锐和直白让她猝不及防。 在亲眼看到他写下那句话的一刹那,她的嘴角就情不自禁向上弯。 “今晚我本来是不想来的。”她直白地、含着嗔意说道,“我怕我长久以来都误会了陆先生的意思……” 她并不知道陆世澄的心跟她跳得一样快,他屏住呼吸从怀里取出一个红色的锦盒。 “这是什么?”闻亭丽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你的礼物,打开。】 闻亭丽睫毛颤了颤,陆世澄有着一双白皙秀长的手,盒子则是海棠红,两种强烈的色彩映在一起,莫名具有一种刺激性的诱惑力,她预感到那不是寻常的东西,屏住呼吸伸手接过,岂知盒子比她想象中要重上许多,让她失手没拿稳。 好在陆世澄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抄在了手里。 两个人都定了定神,陆世澄再次把盒子稳稳当当地送到她手里。 这回闻亭丽没有再问那是什么,她直接就着他的手打开包装袋。 当眼底浮现一抹粉红晶亮的珠宝光芒时,她整个人呆住了。 那是一条美丽得让人无法呼吸的粉钻项链。 坠子约莫有两个大指甲盖加一起那么大,旁边镶满了钻石,宝石体是一种罕见的,晶莹剔透的粉色,宝光闪闪流动,让人心中一惊。 项链被装在一个流光溢彩的粉色珠贝首饰盒里,盒子上面用金色烫着“卡蒂埃”的字样,她知道这个举世闻名的珠宝牌子。 她的心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错愕抬眸看向陆世澄,他正一瞬不瞬观察她的反应,尽管他看上去是那样沉着,但眉眼处的细微波动还是出卖了他,他分明很在意她的反应。 闻亭丽情不自禁捂着胸口甜笑起来,这样冷静的人也会有不够冷静的时候, “我得好好想想要不要收这礼物。”她屏息说着,虽是矜持的口吻,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欢愉。说着,她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绕着陆世澄踱起步来。 陆世澄不禁低头一笑,闻亭丽挪到他的右边时,他也随着转头看向自己的右边,待她走到他背后时,他也不紧不慢转过身。 他的视线就没有从闻亭丽身上离开过哪怕一秒。 走着走着,闻亭丽无意间发现了书架上有一样很眼熟的东西,那是——那是她前不久送他的小猫绣屏,摆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这样,他在书桌后办公时,一抬头就能跟绣屏上的猫眼对视。 她心里像吃了一颗糖,一下子变得又甜又踏实,回身对准陆世澄,很隆重地发问:“陆先生,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得先正式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世澄俨然早已猜到她要问什么,清亮的眼波里泛起了细小的涟漪,就那样牢牢凝视着她,闻亭丽没有回避他的注视,反而勇敢地朝他走近几步。 他的呼吸很灼热,轻轻拂到她的额头上,令人生出一种微麻的战栗,她眼里起了迷醉的荡漾,低低地问他:“那一晚你究竟有没有来找我?来的话,又想对我说些什么?” 陆世澄望着她的目光愈发黯沉,喉结动了动,指指自己的心口。 忽听门外喝道:“谁在里面?” 闻亭丽脚下一崴。 那是一把苍老的嗓音,语调又冷又锐,犹如一把带着寒光的刀。关键声音是从书房那扇暗门外传来的,照理说寻常客人不会经过那么隐秘的通道。 陆世澄伸手扶稳闻亭丽,面色却早已沉了下来。 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太爷,您今晚不是要在北平——晚辈该死,晚辈刚才忙着送邹校长回去,没能——” 老者毫不留情打断邝志林:“谁在世澄的书房里?怎么听着像是女子的声音。” 邝志林忙不迭笑道:“澄少爷一个单身汉,他的书房里怎会有女子?今晚的客人实在是多,声音没准是从花厅里传来的。” “开门!”老者显然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 闻亭丽紧张地看向陆世澄,她已经猜到门外那人是谁了,陆世澄的祖父,陆家的第二代传人,陆鸿隽老先生。 她是从不畏惧与人打交道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位陆家老太爷的声音冷到让她犯怵。 正不知如何是好,陆世澄早已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闻亭丽的心骤然踏实下来,陆世澄的背影比她想象中还要挺拔,像是能抵御一切风雨的样子。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拄着拐杖跨了进来。老人这一亮相,便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威迫感,年纪至少有六十岁了,但他的身板仍像年轻人一样板正,没有穿洋服,而是着一件深青色中式长衫,面料薄而光润,尺寸也极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