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睁眼:“为什么?” “你为什么凶孤?”他抓住宗行雍衣角,不依不饶地问。 纵使此刻宗行雍嗓子在冒烟,他依然努力道:“本王错了。” 殷臻笑了一下,大度:“孤原谅你。” 手指发僵。 宗行雍伸手又收回,血液缓慢流向心脏:“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殷臻费力地想了一会儿,前言不搭后语:“孤放了信号弹,留了记号,从均很快会过来。” 宗行雍的角度能见到他粉白的颈,他将人抱紧,胸膛中两颗心脏贴得极近:“不是这句。” “你不一样。”殷臻看着他的眼睛,困倦地闭眼。他烧得睁不开眼皮,依然执着地,不留余地重复,“孤刚刚说,在大金寺那日,换一个人,孤会杀了他。” 宗行雍心中有什么膨胀起来。 他干裂的唇瓣贴上殷臻额头,很慢地说:“本王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大金寺。”长句子对他来说过于困难,他尽可能地道,“本王第一眼,见到你。” 秋日,寺中落叶金黄,铺满一地。 他被虞氏女缠得不胜其扰,借口约了人跟着小沙弥离开。路过偏殿时顿住。 寺庙中有好几只皮毛顺滑的猫,被大慈大悲的和尚养得油光水亮,全部趴在草上四脚朝天地打滚,五六双猫眼儿眼巴巴地瞧。 摄政王一时生了兴趣,驻足。 身形清瘦的青年被围在中央,手中只拿了一块鱼干。他显然对这种状况束手无策,不知道到底该喂给哪一只,苦恼地犹豫半天,蹲下来,给每一只咬一口。 到嘴的食物岂有被夺走的道理,每一只猫主子咬住了就不肯松口。偏他一个人非常公平,铁面无私,从每一只猫口生生夺回来半截鱼干,在每一只猫懵逼的眼神中一路猫口拔食,坚守原则喂到最后一只。 摄政王那时候就想,这人有点意思。 宗行雍本想跨过佛门净地,问他是哪家的公子。那念头只在心中晃过一瞬,他觉得好笑,脚步一转,走了去往虞氏女屋子的路。 人的预感很奇怪。 中计时摄政王模模糊糊地想。 如果必须让本王选一个,本王希望是他。 “睡一觉。”宗行雍伸手,盖住他滚烫眼皮。向他保证,“睁眼时本王在。” 殷臻能挺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但无法理解句子的确切意思。 他实在太累,闭眼晕了过去。 做了梦。 梦到在大金寺见到宗行雍前的事。 美色确实有强大无比的助力,但当他并不具有保护自己的权势时,那会成为负担和累赘。 薛照离那张脸,足以引起达官贵人兴致。 他先遇到了一个很恶心的人。 能让太子用“恶心”来形容的,其实程度不止。 宫中野猫众多,都不亲人,见到人就会挠一爪子。大金寺的猫不同,他去后厨要了一只小鱼干,想等摄政王和虞氏女谈完,再找他。 不巧,遇见了当时的大理寺官员,虞氏的大公子。 此人好男色,府中多脔-禁,有施虐癖好。他当时并不知道,听得陪同对方的人低头哈腰称呼一句“虞大人”,也跟着叫了一声。 吸引对方注意的,是声音。 那人打量他的视线很奇怪,狎昵而饱含淫-欲。开口问他要不要跟他,以后金银珠宝供着,一生不愁吃穿。 殷臻记得自己客气拒绝了。 他被捏住了下巴,对方淫邪目光扫过他的脸:“你这样的……没个靠山,只有被玩死的命。” 后来他死了,死于车裂,殷臻亲自下的旨。 …… 殷臻梦到很多事。 他梦到讨来的纸笔,梦到忍饥挨饿换来的书卷,梦到明亮的学堂,梦到学堂中一双碧绿深瞳的氏族公子,闲来无事脚边放了只叫声嘹亮的蛐蛐。 梦到在摄政王府那一年,梦到王府中那棵柿子树,结出硕大的果,沉沉坠在枝头;梦到呱呱落地的绿眼睛,梦到他甜软的包子脸,梦到他偷偷摸摸爬上榻打滚被抓包后狡黠神情。 梦到大红灼灼婚服。 大梦十年。 殷臻断断续续睡,断断续续醒,他喝了水,吃了粥和汤,吞下不那么苦的药。又陷入另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大片光亮照射在眼皮上。 殷臻睁开眼,骤然有不知身处何地的茫然。 他缓缓坐起来,环顾一周,瞧见熟悉的摆设定下心,这才揉着额角沙哑:“孤睡了多久?” 从均红着眼:“三天三夜。” “孤好多了。”殷臻一顿,安慰道。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要问什么,又想起一旦宗行雍回来,击败西凉只是时间问题——摄政王的身体素质堪称恐怖,掉到只剩一滴血都能在一觉之后恢复清醒。 从均知道他要问什么:“胜仗。” 殷臻精神很好:“你有何事要跟孤说。” 从均一咬牙,道:“殿下,京中来人求见,今日午时至。摄政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属下看他神情焦急,应是大事。” “京中?”殷臻皱起眉。 帐外平和,蚩蛇抱刀冷冷盯着在原地打转的人,见殷臻出来显然一僵。 大雪,雪如鹅毛。 殷臻抬起袖,遮住眼睛,慢吞吞望向那个衣衫褴褛的传信人:“孤是太子,你要跟孤说什么?” “圣上病重。”来人跪地,急促,“宫中消息封锁,秦大人请殿下速速归京!” 殷臻梭然看他。 以传信速度看,晋帝病危之事至少发生在十日前。 “备马。”他当机立断对从均道,“孤立刻回京。” 从均迅速:“属下去探路。”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殷臻缓缓回头,冰凉的唇紧抿:“孤要走。” 宗行雍深深地看向他,半晌,勾唇笑了:“本王没说不让你走。” ——自醒来后,他们只说了两句话。 殷臻不再看他,大步朝前。 他翻身上马,身后跟了三百死侍和七百精兵,皆出自摄政王麾下。 风雪未止。 殷臻紧握缰绳。 “吁——” 从均勒马拦在军队前,坐下良驹马蹄在原地焦躁打转:“殿下,雪太大了,此时离开太危险,需要清路。” 墨发被吹得漫天飞舞,殷臻自马背俯身,一字一句问:“要多久?” “至少两个时辰。” 大雪白茫茫一片,落地如席。 两个时辰。 殷臻骤然翻身下马。 “两个时辰后出发。”他扔下一句话,接着转身往后。 从均见他奔跑起来,怔在马背上。 ——自五年前太子居东宫,行走坐卧便自觉有储君仪态,喜形不露于色。而此刻,他在皑皑白雪中奔跑,氅衣旋开,像一只鸟,狠狠撞入了宗行雍怀中。 “孤还有两个时辰。” 宗行雍仿佛早有预料,张开臂膀一把将人接住。滚烫温度自手心传来,摄政王难得怔忪,听见殷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