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的人发愁道:“殿下,不是我们不愿意,实在是这东西要有摄政王手谕,再不济口谕也行。私自外借是大忌,要砍头的。” 军营机密,动辄涉及敌人。一整个白天,没有摄政王的许可,寸步难行。 一无所获。 夜色渐晚,殷臻不得不来到宗行雍帐前。 门口正站着左将军薛进,他跟弟兄们打赌输了被推出去给摄政王上茶。“给摄政王送茶”,想想都可怕,薛进打了个冷战,在门口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准儿现下摄政王心情好,他正心一横准备往里走,猛然一扭头,看见脸色不好看的殷臻。 “殿下!” 殷臻一僵,提步要走。 “殿下!”薛进犹如找到救星,追上来连叫两声,“殿下!殿下可否帮我一个忙,这茶要给王爷送进去。”他挠挠头,诚实道,“末将害怕。” 他一个大老爷们,长得比孤抗揍多了,让孤进去。 殷臻面无表情地想,孤绝不进去。 眼见他不为所动,薛进道:“殿下想要的军籍和所有东西,今晚都送至了王爷帐中。” 殷臻额头青筋一跳:“孤去。” 薛进啰啰嗦嗦:”殿下,这茶有些烫了,要放一放凉才能入口。” 当朝太子涵养甚佳。 殷臻端过茶,半天忍出一句:“……孤烫不死他。” 从均:“……”他犹如见鬼,半天没反应过来。 薛进就在他旁边,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怎么了。” 从均冷冷看他,眼神跟要杀人一样。 茶解决了,薛进哥俩好地把他胳膊揽过来:“在王爷帐中能出什么事,走,哥哥带你去喝一杯。” 哥哥。 从均有两秒知道殷臻为什么绷不住脸,嘴角抽搐地站远了。 殷臻一把掀开了军帐。 他这下用了力,将帘子摔得“啪嗒”作响。 宗行雍正画战略图,眼皮都没抬,哼笑:“来了?” 案几上图白纸为底,黑墨纵深,是边关二十七每座城池的关隘。群山城楼大小和排列各有不同,一目了然。 ——宗行雍居然将他们都记了下来,且分毫不差。 他目前进度快二十城。 仅剩七城。 一旦肃州攻克,依附于肃州的两座城池不战而溃。最后一步是连接西凉和晋边界的胥州,一旦成功,他即刻能班师回朝。 比想象中更快。 殷臻把茶水放下,白瓷杯跟案几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军籍。”他冲宗行雍伸手,一个字废话都不说。 他手很漂亮,指骨细长,指甲盖儿几乎泛着粉。宗行雍一下午没管他,知道他绕着整个营地走了一整圈,现下微微流露出疲惫。 “等本王画完。” 殷臻一声不吭坐下来,盯着宗行雍笔尖。 他确实累了,坐了没一会儿昏昏欲睡,勉强撑着眼皮。 等宗行雍再分出心神看他,他已然伏在几案边一个角落睡着了,双臂枕在下面,呼吸均匀,占了了小小一块地方。睡梦中眉心也蹙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帐外寒风呼啸。 多了一个人,黑夜和寒冷似乎都不那么难熬。 五年前这人就这么毫不顾忌地睡在他书房,也占了这么小一块地方,就似乎要把他心脏不留一丝空隙地填满。 再不能容进其他事和人。 宗行雍凝视他良久。 什么都没做。 殷臻在做梦。 他梦到去大金寺前的事。 他长相随母亲,从小就十分出众。在冷宫时常常受到关照,以物易物,关照必然带来一些其余的东西,有人会动手动脚。宫里太监身体残缺,心思更是龌龊。他见过一些脏污,但豫州乔氏拼死给他换来一线生机,他从冷宫中出去,被交由庄妃抚养。 庄妃后来疯了。 她拿着御赐团扇在门口痴痴地等,和他死去的母妃一样,等到死。 她死前已然疯癫,整整一个月在殷臻床头念她和皇上当初如何如何相爱,披头散发宛如女鬼。年幼的殷臻要吃饱肚子,要睡好觉,要偷跑去学堂听课,成日提心吊胆被宗行雍发现提溜出去。不知道她为什么有那么多时间来想皇帝爱不爱她。 她富有一整个宫殿财宝,却是饿死的。 …… 殷臻猛然惊醒。 四周烛火压得很暗,帐中有温暖的安神香气息,挥之不去。 不在宫中。 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慢下来,注意力没来由地停在几米外,那里有一个一人高的深黑木头箱子,上了锁。 很奇怪,出现在主将军中十分突兀,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一只手伸过来,往他眼前挥了挥,揶揄的语调:“太子睡得可还行?” 睡了一觉,殷臻人还发懵,下意识躲过了宗行雍的手,还惦记着睡前要做的事,一点威慑力没有的哑声:“军籍。” 宗行雍不紧不慢收了笔,故意逗他:“没墨了。” 殷臻视线移向砚台。 他头脑不清醒,挣扎一会儿,挽袖子。 说了,这人确实干什么都很认真。 宗行雍眼见着他低垂头,一丝不苟研磨。下颔紧绷着,一看就是自顾自生闷气。挽起的宽袖垂下来,一荡一荡。手腕连着桡骨纤细,线条漂亮。盈满昏黄柔光。 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案几上点了灯,油灯将他影子拉长,再拉长,投在图上,长长睫毛时不时颤动,扫得人心痒。 摄政王目不转睛。 过了一会儿。 殷臻放下捣墨墨块,长袖垂下,遮住胳膊。动作明显地示意他:孤做完了,军籍。 穿得可真严实。 宗行雍遗憾地收回视线。 “……”对太子来说这世间最可怕的事就是他时不时能猜到宗行雍在想什么。 殷臻眼皮又忍不住跳:“军籍。” 啊。 还没摸到底线。 宗行雍慢悠悠:“本王忽然腿疼。” “要太子揉一揉才能好。” 太子:“……” 殷臻面无表情跟他对视。 宗行雍没忍住,唇往上一抬。 殷臻额角隐忍抽动,心平气和:“你想死?” 宗行雍扬声大笑。 他笑完大笔一挥往砚台中沾墨,狼毫笔蘸满墨水后饱满胀开,一滴重墨悬滴在纸上,顷刻毁了那张不完整的图。他却浑不在意,落笔其上:“张卫两年前已死,他有个双胞胎哥哥张松,是薛进手底下的兵,正是你在门口见过的那人。” 殷臻:“年方几何,出生何地家住何处,可有父母姊妹,嗜好如何。军中与何人要好,又与何人交恶?” 宗行雍搁笔,他也卷了袖子,窄袖收束便于活动。小臂劲瘦,上次伤疤刚刚结痂,露出一道狰狞伤口。 殷臻轻微移开眼。 “想知道?” 宗行雍道:“本王想找叛徒理所当然,太子也找,因何缘故?” 殷臻淡淡:“与王爷无关。” “本王气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