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老妇已经舀了两碗送上来。 “慢点吃,烫。”谢衡不忘叮嘱陆晚菀。 “这粥熬得好工夫,几乎看不见米粒。”陆晚菀尝一口,像是极稠的汤,热乎乎的,不用咀嚼,顺畅地咕噜噜咽下,未掺任何调料,单纯是米的甜香。 也不知是饿还是冷,来上这么一碗,胃里热暖暖的,很是满足。 “你也吃啊。”陆晚菀一边忙着消灭碗中粥物,一边也催促他吃。 谢衡应了声,舀动粥汤,缓慢啜饮。 此时摊上就他们二人,摊主老妇见陆晚菀生得好看,忍不住称赞道:“公子的女儿生得真讨喜,笑容满面的,教人瞧了,打心眼里喜欢。” 谢衡:“……” 这几年类似的话他已经听了许多回。 倒是陆晚菀,时不时的还会顺着他们的话喊他“父亲”,然后看他一脸无奈的模样偷着乐。 不过今天她倒是老实,朝老妇眨了眨眼:“这是我哥哥。” 老妇一愣,抱歉地一笑:“是我眼拙,公子莫怪。” 陆晚菀岔开话题问道:“大娘,这粥米水相融,入口即化,还得不断搅拌,才不会有焦味,得花不少时间来熬吧?” 这番话,若由大人口中说来,自然没什么稀罕,但目前的陆晚菀,外貌约莫七八岁,能这般流利道来,老妇不由感到讶异。 “小丫头好厉害,我每日至少熬粥三个时辰,其间慢火细熬,不时搅拌,慎防未化的米粒沉底烧焦,米浆粥不同一般白粥,我们这儿称它叫‘家常燕窝’,专顾胃气,胃气养足了,人自然也精神,孩子吃也很好呢。”老妇将米粥的做法缓缓道来。 陆晚菀又闲聊道:“要熬三个时辰呀?那岂不是大半夜就得下床准备?” “大冷天要夜里起床,确实教人吃不消,不过,习惯也就好了。苦是苦了点,但再不济也有一口热乎的可以喝……比起榆钱镇那边,我已经很满足了。”老妇依旧轻轻搅拌着大锅中的米浆粥,话中不乏庆幸。 “榆钱镇怎么了?”陆晚菀貌似随意地问了句。 老妇一怔,她方才也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句,没成想这小丫头还听进去了。 榆钱镇……日子怕是真过不下去了。 那边的老百姓都是些庄稼人,今年上半年本就旱了好几个月,粮食欠收,又逢朝廷一年一次的征赋。原本这粮食挤一挤也是拿得出来的,但春赋已经征了一次,没成想竟后头为了筹集军粮又征了次秋赋。听说很多人家的地窖都已经空了,连明年开春缺少的种粮还不知在哪儿呢,更不要说留一口吃的了。 不过她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又哪里敢妄议朝廷?哪怕随随便便一个官差对她而言,都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的大官儿了。 老妇想到这里,只得微微叹了声,捡了些不紧要的话说:“旱了半年,粮食欠收,要不是我老婆子的两个女儿聪慧,早早便囤了不少大米,我这米浆粥铺怕也是开不到今日的。” 其实征赋这事不仅是谢衡,就连陆晚菀也是知道的。 平昌国国君以拓展国境版图为理由,三不五时便向外发兵,手段血腥暴戾,已经将西边邻近小国吞噬殆尽,又似乎准备往东边鲸吞其他国家。 打下的邻国进贡无数财宝及美人,并且俯首称臣于他之下,坐在权力最顶点的滋味何其美妙,他食髓知味,乐此不疲。国内赋税用来养大军队,百姓死活早已经被他抛诸脑后。 战争之中,获益最多的,是当今平昌国的国君。 他得到领土,得到美人,得到数不尽的贡金,得到权力,得到过度膨胀的杀戮满足。 但这位国君即位之初,也不过是心性狭隘不能容人,何以这几年竟会变得如此暴虐?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陆晚菀抿了抿唇,强忍下了抨击那个脑子兴许有点问题的昏君的念头,片刻后才看向谢衡:“我吃饱了,回去吧,阿诺还在等我们。” “好。”谢衡自是应允,这几年来,拂逆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近乎盲目宠溺。 二人刚起身,目光一转,忽然瞧见了街道另一头形容怪异的人。 那行人皆着白衣,头戴素色庄子巾。 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但于谢衡和陆晚菀来说,却是十分眼熟。 修真界中,十个修士里,八个修士都是作如此打扮。 只是修真界的修士显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陆晚菀喃喃道:“那是什么人?” “是外来的方士。”谢衡答道。 陆晚菀:“方士?” 能请神的那种? 可即便在修真界也没听说过有谁能请神的,这里的方士,怕不是在装神弄鬼吧? 谢衡也在看那些人。 他知道这些方士的存在,他们是这两年才在民间出现的,但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 他们身上没有灵气,也没有调动天地之气的本领,请神应是请不来的。 但是他们身上有丹砂气,衣裙间印有傩纹。 他们或许不懂修行,但一定懂别的。 谢衡握着陆晚菀的手掌收了收紧,不再看向那群人,转身带她走往另一个方向。 第52章 父爱?(一更) 绕过方士一行, 还没走多久,陆晚菀就因为脚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谢衡拉住她,不待她站稳便伸出一臂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陆晚菀很是习惯住地圈他脖子, 忽然感叹道:“你这几年还真像我爹。” 说完也不等谢衡回话,兀自笑出了声。 她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进了这十方神镜, 也是个被人扔掉的孩子,没成想, 竟在谢衡身上体会了一把……父爱? 想到这里, 陆晚菀又扭头去看谢衡,面上露出了点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以后要是回去了, 她对这个老父亲下不了手了……这可怎么是好? “莫要胡言。”谢衡恍若无物托着她, 彷佛胳膊里不过一片云朵,半点重量也没有, 迈步便走。 陆晚菀:行叭,那就……再说吧。 行至朱红色大门前,谢衡脚步忽地一顿, 目光落向侧前方。 陆晚菀随其望去, 不远处,站着一名满脸狰狞伤疤,面容肃然的高壮男子。他很明显是武人,裹在一身平凡布衣下,壮硕体格仍旧清楚可见。 “那是谁?找你的吗?”陆晚菀凑到谢衡耳边问道。 而那男人见到谢衡怀中抱着个漂亮的小姑娘,则是添了抹深思, 更有几分定睛注视的意味。 男人先开了口, 声嗓低沉清冽,似山间流泉:“公子, 与我喝一杯,如何?” 话一离口,竟然不是来找麻烦,而是邀请喝茶的。 男人说完,还朝着陆晚菀咧了个很想表现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