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死,可那样她也不会碰上萧娘子,也不会死了。 说什么都无用了。 她要死了。 心底突然又涌出了无限惋惜来,她才跟他走了一半的路程,还没到江陵,她还没看到他是如何推翻皇帝的...... 这一想遗言就太多了,也不能称之为遗言,应该是怨念。 她死得太冤,死的突然,他会不会伤心? 应该会伤心的吧,这段日子他们相处融洽,他好像对自己也挺满意的,毕竟像她这样长得好看,又体贴她的小娘子,真的很难再找了...... 无尽的黑暗吞灭而来,她脑子里的一切‘怨念’戛然而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心肺一阵嘶痛,嗓子也疼的厉害,口鼻之间似乎没有了河水涌入,她忙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缺失掉的那些空气。 一个长气喘过来,她捏着喉咙,整个人卷缩着坐了起来,眼睛睁开,看见了,彷佛又什么都没看见。 天色灰蒙蒙一片,眼前全是比人还高的芦苇草。 这就是九幽之地? 还未待她细细打探,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沙哑又着急的声音,“你醒了,感觉如何?” 她惊愕地转过头,只见跟前裴安一张脸苍白如腊,与阴间勾人魂魄的黑白无常一般无二。 他怎么也死了? 震惊过后,她心中不觉大恸,“郎君,你怎么也来了?可是那萧家大公子将你推下来的?” 他那么厉害,不应该啊。 她刚问完,人便被拉进了怀里,裴安的一双胳膊紧紧地圈在她身后,将她抱了个结实。 芸娘本来指望他能替自己报仇,如今好了,都下来了。 她颇为不甘,“郎君英明一世,一身本领官匪通吃,明里是御史台大夫,威风赫赫,暗里又是明春堂堂主,无所不能,谁人不怕谁人不惧,这样的人物,怎么就让两个棒槌给干掉了呢,这死得也太憋屈了。” 她说憋屈,是真的憋屈,眼泪落下来,不是为了自己的短命而哭,是替裴安惋惜。 下辈子若能重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这个坎儿上,报仇雪恨,捡回自己的威名。 听着她的哭声,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和体温,裴安终于缓了过来,精神放松下来后,声音虚弱无力,配合她道,“嗯,我就应该早点杀了他们。” “可不是吗。”她事后诸葛亮,替他分析道,“郎君就不应该让他们登船,萧娘子多狠的人啊,得不到,宁愿毁了,也不知道郎君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她顿了顿,哑然,这不还是被弄死了吗,如今后悔也没用了,唯有下辈子长个记性,别动不动就去见旧情人,他走出来了,人家还没走出来呢,哪有那么容易放过他,能像她和邢风这般分开后,还能和平相处的人,不多。 “抱歉。”他突然哑声道。 死都死了,没必要再纠结这些,芸娘以为他是在为萧娘子害了她而内疚,摇头道,“不怪郎君,郎君也不知道她会起歹心。” 他没应,将她搂得更紧。 是他没护好她。 没人知道找到她后的这一个时辰他是如何熬过来的,看着她脸色苍白地躺在自己的怀里,一动不动,整个人软成了一团泥,熟悉的慌乱和恐惧不断地吞噬着他。 十年前他什么都做不了,看着熊熊大火吞灭了院子,将他的父母化成了灰迹,他什么也做不了。 十年后,同样的无助摆在他面前。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亲眼看着她的生命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地流失。 他抱着她,束手无措,那股天地不灵的绝望,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无能,也极为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双手相叠,压着她的胸口,也不知道压了多少下,恐惧让他的四肢酸软,但他一刻也不敢停下,他没去想她要是再也睁不开眼睛,又当如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得活着。 如今她活过来了,内心的恐惧,似乎并没有完全消散,他抱着她迟迟不松手,也不再言语。 芸娘倒是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死在了人生最巅峰,换谁谁不堵心。 也不知道御史台大夫的位置,皇上会给谁,明春堂堂主,又会是谁继承。 芸娘此时终于体会到了那句,‘人在世时,得到的愈多,死后越放不下。’的道理,比起他,她当真死得一身轻松。 他比她,肯定更为不甘。 她伸手打算抱抱他,安抚一下,可胳膊抬起来,却是一阵酸软无力。 激动褪去后,最初醒来时,那股肺腑和喉咙传来的疼痛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死都死了,还能有感觉?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微微仰起头,突见头顶漫天星辰,璀璨夺目,不由一愣,终于察觉出了哪儿不对。 “郎君,咱们这是在天堂还是地府啊?” 知道自己死了,她还能这般轻松面对,她怕还是头一人,他无奈地应了她一声,“人间。” 第64章 。 芸娘这才感觉到了吹在自己身上的风,也听到了耳边缓缓流淌的水声。 他们还活着? 芸娘从裴安怀里挣脱起来,扭着脖子望了一眼四周的芦苇,一脸茫然,“郎君,我们没死?” “嗯。”裴安松开她后,又捏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体温,比什么都让人放心,柔声道,“不会死。” 有他在,不会让她死。 可没死,这又是在哪儿,芸娘扫了一圈,能看出底下原本应该是水,被他折断了一片芦苇,铺在水面上,做成了一张芦苇草席,两人坐在上面,衣裙虽是湿的,屁股下面却没有沾到水。 她记得自己被冲下来,水流很急,极快地将她往下|流卷去。 她落水时太阳还未下山,如今却满天星辰,怕是已过了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在哪儿,她回头问他,“郎君,咱们这是被冲到了哪儿。” 她被萧莺一推入河中后,他立马跳了下去,在几丈外的水流处才拉住了她。 怕被再次冲散,用绑带缠住了两人的手,几次将她托出水面,一路跌撞,他慢慢地也失去了知觉,醒来时,便见她摊在了自己怀里,没了气息。 适才他只顾着救人,什么都没去想。如今都活了下来,自然要想办法出去,黄昏他砍倒这些芦苇的时候,便察觉到了这一片芦苇面积很宽,望不到哪边是岸。 虽也不清楚冲到了哪儿,但按照地势和时辰算,“货船已驶到了泸州和江陵的中断,是河流最为喘急的一段水路,支脉颇多,以此处地貌来看,我们当是被冲到了哪个支流水岸。眼下天色已黑,不宜贸然往前,先养好体力,明日天亮,再去探路。” 也是,活下来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