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话叫: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爱情和咳嗽无法掩饰。 但他是个犟种, 他认定的事情,不管行不行,反正他觉得行, 那就不行也得行, 就是这么蛮横。 从小时候到后来, 到此刻,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是从前的我一无所有, 只能依附他, 所有的一切都靠他,所以那个时候没有矛盾。甚至, 他的强势、他的大包大揽, 对于我来说, 是有利益的好事。 而后来我逐渐长大,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翅膀硬了,不再需要依靠他生存。 这么一想,他确实是挺可怜的,掏心挖肺地忙活完,落了这个下场。 可其实至少不用沦落到此刻这个场景的,谁让他就是要犟。 我真的很烦他,比烦其他人更多倍地烦着他。 因为,其他人烦到我,我可以直接不理,不光是行动上的不理,从心理上我也不理,可他我不行。我尝试过欺骗自己,可是……爱是无法掩饰的。 这一点令我对他烦上加烦。 唐骏铭说的道理我都懂,可如果道理能够轻而易举地战胜人类的情感,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我。 杨复闷声咳完,抬眼对上我的视线,怔了怔,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背脊,放下捂嘴的手,脸上闪过几分讪讪。 半晌,他张开嘴,正要说话,突然停住,扭过头去又咳嗽了几声,手握成拳抵在嘴边。 他小时候不是这么咳嗽的,本来在干什么、朝着哪里,就直接对着那块空气咳,边咳边继续干原本的事,毫无避忌讲究。 我纠正他,说那样不礼貌也不卫生,他就改了,倒是不在这种事上硬犟。 他咳完,犹豫了下,转头看着我,扯着嘴角笑,说:“新年快乐。我……吃多了,散散步,散着散着,散这儿来了。” “明天我投诉保安。”我说。 “别啊,大过年的……”他哎呀了两声,冲我谄笑着,倒没多说什么。 他知道我不会真的那么做。 我俩看着彼此,空气里安静了十来秒,他从大衣的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向我。 我双手一直插兜,垂眸瞥了眼这红包,目光冷漠地回到他脸上,没接,也没说话。 “给行云的。”他说。 给行雨的我也依旧不接。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会儿,收了回去,红包揣回兜里,眼睛定定地瞅着我。 又过了十来秒,他脚动了动,似乎是想朝我走过来,可最终也只是动了动。 “……穆琛人真挺不错的,能给他个机会试试。” 他停了下,接着说,“他自己来找我的,说喜欢你,认真想追你。我以前跟他不熟,跟他哥他爸熟,这回都打听了。他家情况挺好,家人间和睦,没那些抢家产的戏。他大学谈过一个,为这跟家里出了柜,结果对方是个坑,最后分了。不过那不算什么白月光,就普通一恋爱,他这些年没再找对象,是因为被那回坑怕了,而且年轻的时候学习心事业心比较重,现在倒是又有了组建家庭的心思。” 杨复的骚操作太多了,我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了。 所以此刻我能够平静地把一万句“你俩都有病吧”只放在心中,嘴里简单地说:“不关你的事。” 看来这个小穆总确实不正常。 想追我就算了,被拒绝之后今天旧话重提也算了,居然还偷偷地去杨复报备过?在想什么? 杨复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苦口婆心地劝我:“总得……至少,有个人陪你一起夹鸭子吧,你自己在那儿夹,夹了还得自个儿摆,蹲蹲起起的,多累啊。” 他就是有办法让我不能保持冷静。 “你有病吧?”我忍不住如此问候他。 “唉……”他又叹气,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下,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外头冷,我也走。”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朝小区出口方向走。 他真的就是来气我的,年三十……不,现在是初一了。 大年初一,太阳还没出来,他出现在这里,为了气我。 我实在是气不过,扭头从旁边随手抓了一捧雪捏成球,朝他后背狠狠砸了过去。雪花在他的背上炸开。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模样十分关切:“你赶紧进去吧,别着凉了。” 死了算了,活着也是早晚被他气死。 我这么想着,蹲地上捏雪球,这次我要捏个大的去砸他,刚才那个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人身伤害,我要捏一个能造成的。 我正使劲捏着,杨复走过来,蹲在我旁边,又叹气。 叹完了气,他说:“要不,你拉开我领子,直接往里塞吧,就出气儿了,出完气儿你赶紧回屋去吧,这天冷,等下你也咳嗽了。” 说着,他应景地又咳了几声。 别以为咳几声我就会心软。 现在距离近,我看我手头这个已经差不多了,就扭头朝他手臂上狠狠一砸,然后低头继续捏新的。 杨复沉默了一阵,低头也捏起来,边捏边问:“想砸多少个?你别捏了,你砸吧,我来捏。” 他就是懂怎么让我火冒三丈。 我把手头这个还没捏完的砸他胳膊上,直接用手揍他。 他闷头继续捏雪球,被我使劲儿一推坐到了地上,他就默默地爬起来继续蹲着捏。 这要不是地上是雪,他怕屁股那块的衣服等会儿雪化了留下水渍印子尴尬,肯定都不爬起来继续蹲了,他在哪里坐着就能在哪里继续坐着捏雪球。 我就是知道,我比谁都知道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杨复?!”我质问他。 他终于有了反应,扭头在嘴前竖起手指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别人都睡了。” 好像他多有公德心一样! 不过,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嚷嚷。 我就没再说话,站起身,揪着他后脖领示意他起来。 他只好站起身。 我继续揪着他的后脖领,把他扯到了我车上,关上车门,发动车子,打开暖气,然后靠着椅背坐着。 我们一时都没说话,也没看着彼此。 过了会儿,他又开始咳咳咳,听得好烦,我把羽绒服兜里的保温杯拿出来往他怀里一扔,还是没正眼看他,继续看着车前方。 他没喝,边咳边把保温杯放到杯托上,终于不咳了,又叹气。 然后,他低声说:“我就是……想你以后能幸福。” “我的幸福都是被你毁掉的。”我说。 我全部的幸福来源于他,也都毁于他。我恨他就像我烦他一样,因为无法彻底地纯粹地恨他而更加地恨他。 他说:“我知道,所以我想补救一下。” 你知道个屁,补救个屁。 我们又陷入到了静默之中。 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