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唯唯诺诺的柔弱少年都是伪装出来的,真正的苏绮生,应该是抓住他以后所显露出的那个人格——心思缜密,老谋深算,每走的一步都带着极其强烈的目的性,而且又是师父那辈儿的人,所以邵凡安对他的印象,一直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年长者的样子。可此时亲眼所见到,苏绮生却又比他想象中年轻太多了,甚至看上去还很好相处。 不过不论是哪个年龄段都不太对,邵凡安道:“如果我和段忌尘的推测无误的话,咱们眼前见到的这一幕,都是四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苏绮生不可能二十来岁,他和我师父初识时也差不多这个岁数,可这是十九年前的事儿,岁数对不上。”他顿了一顿,复又皱眉道,“除非他四十年前二十多岁,过了十九年后……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可这不合常理。” 沈青阳道:“此事确实蹊跷。” 幻境中,青年模样的苏绮生跟着小姑娘走到大树下,小姑娘扑到她爷爷怀里,老爷子问他有什么事,他笑吟吟地见了个礼,说唐突来到此地,是来找人的,姓丁,叫丁小语。老爷子面色变了变,问他俩是什么关系。苏绮生当时回话说的是“故友”。 后来老爷子给指了路,苏绮生循着方向走到丁宅,那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院子里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坟。 苏绮生在门口站了片刻。邵凡安特意走过去观他神色,但他脸上无悲无喜的,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来,只是在院门外停顿了一会儿,而后便走了进去,蹲在了墓前。 邵凡安以为他会对着丁小语的墓说些什么,可他也没有,只是伸手擦了擦墓板上的灰,然后便起身进了屋。 他在屋里静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起身离开了。 他出院门的时候,一个大姑娘半靠在门外,探头看了看他。 邵凡安看这姑娘面相略有些眼熟,想了一想,想起来了,这是和丁小语有些往来的那个女孩儿。 那姑娘在门口和苏绮生搭了几句话,说的无外乎都是丁小语的事情。姑娘问他是不是丁哥的朋友,说丁哥一直在等一个朋友,等了好些年了。然后又说他来得晚了,丁哥三个月前走的,闹了病,说是老毛病,这次没撑过去。 苏绮生听的多说的少,等那姑娘细细碎碎的说完了,才说了一句:“你待他很好。” 姑娘眼圈儿有些泛红,回了一句:“丁哥待这村里每一个人都很好。” 苏绮生听到这句便笑了,隐隐露出两颗小虎牙,说:“那便好。” 接着他抬了下手,邵凡安一直紧盯着他,这一下都没看清他到底如何出的手,那姑娘一声未发,脖颈一软,就软绵绵的倒下了。倒地时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圈儿还是红的。 离着远的村民不知发生了什么,赶忙叫着姑娘的名字往这头围过来。苏绮生垂下袖子,喃喃自语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那便好。” 之后的幻境与幻境之间的切换就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谁都能猜到,邵宋沈三个人皆是一脸的沉重。 眼前的景象几经闪回,再一变幻,村子里的人便全都消失了。邵凡安知道人都在哪里,他们此刻应该已经躺在了丁宅后面的林地里,被做成了法阵,化成“鬼影”,在村子里,山路间,反复循环生前的片段,被困了整整四十多年。 苏绮生从村口来,又从村口去,离开时嘴里断断续续的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儿。 沈青阳抬手拍拍邵凡安肩膀:“出去再说。” 邵凡安点了点头,刚要取出纸鸟破阵,眼角余光扫过苏绮生离去的背影,忽然欸了一声。 宋继言道:“大师兄?” “你们看,他出村以后离去的那个方向,那是北边。”邵凡安转过头来,看看他俩,“那不是出山的方向,而是进山……他往山里去了。” -------------------- 我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人将苏绮生离村的那一小段片段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大致摸清了他进山的方向。 方向有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安排了。 本来事情查到这一步,邵凡安是打算带着师弟返回青霄山的,可目前既然又得到了更进一步的线索,那不去看上一看就不是他性格了。他转头看向宋继言:“好不容易查到这里了,不如再进山瞧瞧状况,兴许能拿到什么更关键的线索也说不定。而且,之前山上的迷阵已经被破了,这次再进山,按说应当会顺利一些。” 宋继言点了点头,刚要应声,门外忽然传来段忌尘的声音:“好。” 邵凡安本来看着自家师弟呢,段忌尘突然出现他就把头扭了过去,段忌尘看着他走进来,一撩下摆,坐到他身旁:“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段忌尘这几天都待在屋里老实养伤来着,邵凡安瞅着他愣了一下:“你去哪儿啊?你胸口顶个窟窿跟泉眼似的动不动就噗噗冒血,你想去哪儿啊?”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段忌尘板了板脸,顿一顿又小声说,“伤口现在好多了。” “我看段公子不如还是好好养伤吧,不然我师兄回了青霄山……”宋继言淡淡一笑,看似无意的拿手捏了下桌上的瓷茶杯,瓷杯杯底在杯托上撞出‘咔嚓’一声响,他抬头又笑笑,“你也要跟着去吗?” 宋继言这话,话里有话,邵凡安缓了半拍才记起来,青霄山上布着雷障呢,专防段忌尘的。段忌尘明显也听出这话里意思了,脸色立马一沉。 沈青阳在一旁抬眼皮两头看了看,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依我之见,还是四人一同去吧,遇到什么事好个照应。” 那黄符中所记下的片段都是四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四十多年,就算山里真有什么也多半都是荒芜状态了,而且这一趟进山,究竟能不能发现什么秘密也是未知。邵凡安想和师弟过去先探探情况,能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最好,找不到便回,万一路上真遇见什么摆不平的,见势不好就溜之大吉。他本是这么想的,不过人多毕竟好办事,既然沈青阳开口了,他便应道:“也好,就听你的,我们一同进山。” 这之后,四人又各自修养了好几天,邵凡安吃完了最后一颗药,段忌尘把伤口养得差不多了,拆了绷带,方才集体动身。 出发前,邵凡安在屋里拾捣装备,之前用掉的纸鸟补上几只,油纸伞撑开来检查了一下伞骨,没啥问题又合上背到背后。忙活完他一抹脑门,也没抹出汗来,可就是觉着热。他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上热得慌,晚上睡觉都翻来覆去的折腾,这会儿想少穿件衣服出门,刚出门口就被宋继言发现了,又被赶回来添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