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之间的墙壁上挂着许多油画,或许是由于宋易勋的收藏爱好,所有画都用画框十分精美地装裱起来,边缘的影子被来自上方的壁灯光线照得轻微偏移。 宁知蝉的视线侧着,一幅幅画看过去,大部分是景物画,看起来柔和静美,但在几幅画之后突然出现了一张人像,人影轮廓走向锋利,很快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宁少爷,您的房间还要再往前走。”管家回身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宁知蝉,提醒道。 壁灯是暖黄色,光晕在空气中漫开,暖调光造成空间内部过度膨胀的错觉,挤压宁知蝉的视野和胸腔。 他的呼吸频率变得有些乱而急促,瞳孔条件反射似的突然扩大了,眼神看起来有些突兀和惊恐。 画框中的形象十分鲜活,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宁知蝉在不小心与画像对视时,猛然感到一种被摄魂似的失神,而后陷入泥沼式缓慢下沉的恐惧。 “这间是少爷的房间。”管家平和地告诉宁知蝉,似乎察觉到宁知蝉目光的轻微异样,于是在一旁善良地补充介绍道:“是宋先生的独子,叫作瞿锦辞,您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画框中的瞿锦辞穿着白色的正装,额前的头发被梳了上去,身型高大挺阔,看起来有种介于青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带有一定性吸引力的英俊。 他眉眼深邃,瞳仁很黑很亮,宁知蝉觉得面前的瞿锦辞其实只是被短暂封印在画框中的恶魔,用眼睛里欺骗性很强的深情引诱人们与他对视,迫使人们在他的眼神中难以逃脱地下沉、挣扎,而后被溺死。 宁知蝉从嗓子里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嗯”,错开视线,有些僵硬地向四处看了看,但除了墙壁上瞿锦辞的画像,并没有发现其它看起来和瞿锦辞直接相关的物品,或瞿锦辞本人。 此时,管家适时地开口,打消了宁知蝉的顾虑:“少爷在外独居,基本不回这里,不过也希望您注意一些,不要误闯了他的房间。” “少爷的脾气,宋先生也拿他没办法呢。”管家又说,礼节性地笑了笑,温和地催促宁知蝉:“宁少爷,您的房间就在前面两间的位置,不太远,请跟我来吧。” 宁知蝉觉得浑身发麻,不知道自己怎么跟在管家身后,走到自己的房间的。 卧室内部十分宽敞,依旧是黑白色调为主,家具装置也很简洁,不过因为地上铺了一块很大的白色地毯,带来视觉层面的柔软温暖,所以让整个屋子看起来没那么空旷和冰冷。 管家在身后贴心地询问,有无任何觉得不妥的地方,宁知蝉摇了摇头,管家便请宁知蝉下楼用晚餐。 餐厅在一楼,摆放着一张很长的餐桌,带有西方神话色彩的背景画规格庞大,十分显眼,几乎铺满餐桌侧后方的整片墙壁。 宁知蝉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宁绍琴已经就座,在过大的空间内,她的背影显得非常渺小和脆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宁绍琴的脸色不太好,没吃很多东西便上楼回了房间。 宁知蝉本身也没什么胃口,宁绍琴离开后,他不再为难自己,于是结束了简短的用餐,也独自回到了卧室。 白色地毯十分柔软,宁知蝉弯腰伸手摸了摸,而后坐到地毯上,头靠着床的边缘。 触感通过神经传递到宁知蝉的大脑,令他缓慢地开始恢复思考能力。 他有些迟钝地回忆管家告诉他的话——瞿锦辞在外独居,并不住在这栋房子里。 因此他暂时大概无需直接面对瞿锦辞的质问和责难,这种类似于被空悬着、不上不下的状态还要继续维持一段时间。 讲实在的,这感觉并不好受,每每想到这些事情,总会引起宁知蝉习惯性的心脏紧缩感。 不过想到短时间内不会在这里见到瞿锦辞,哪怕需要更加频繁地面对宋易勋,但宁绍琴总是在身边,大概宋易勋也不会太明目张胆地做什么,宁知蝉还是感到轻微地好受了一些。 他站起来,打开窗子,看到窗外夜色里不太清晰的远山轮廓,以及近处不太规则、轻微摇晃的暗色树影。 很淡的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山野潮湿的植物气味,温和地扑到宁知蝉的脸上。 宁知蝉的身体突然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开始短促震动,连续两次之后,又很快地安静了下来。 -------------------- 瞿锦辞:快让我见老婆!好久没吃到老婆了好想老婆呜呜呜呜……(无语 拖走) 第21章 “我不会和穿红裙子的女孩结婚。” 来自夜间山林的风带有令人不适的潮湿和寒意,宁知蝉被吹得眼睛发胀,于是将窗子重新关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查看,短信的内容十分简单,手机屏幕被点亮又熄灭,带来短暂的亮度刺激令宁知蝉的眼球表面产生了些许不太明显的酸涩感,条件反射性地渗出一点泪液。 和用于情绪表达的哭泣完全无关,对于这条深夜送达的短信,宁知蝉的潜意识中没有出现任何值得他哭的反应,唯一勉强能够被称作想法的念头是,心怀侥幸地查看信息内容是很可笑、也没什么必要的行为。 五分钟后,宁知蝉从卧室走出来。 时间很晚了,别墅内部已经没有其他人还在活动的迹象,到处都很安静。 宁知蝉从照明昏暗的回廊走过,刻意放轻脚步,间隔的光源把他的影子反复缩短又拉长。 经过转角的时候,宁知蝉再次难以避免地看到了瞿锦辞的画像,因为画像的尺寸较大,挂在面向通往宁知蝉房间的走廊墙壁上,实在太过显眼。 在壁灯暖黄色的光晕中,瞿锦辞的样子变得有些轻微失真。 似乎带有一种平常不太常见的、属于年轻男孩子的青涩,轮廓不那么凌厉,神色也显得温和。 为瞿锦辞绘制画像的画师技艺绝佳,画像中的瞿锦辞看起来十分鲜活,好像正在认真地与像框外最喜欢的人长长久久对视,眉眼黑亮深邃,目光中有种浓郁到难以冲淡的、令人心悸的深情。 不过宁知蝉并不习惯与瞿锦辞对视,也知道这种深情伴随欺骗性,于是很快垂下眼,匆忙地穿过回廊,走下了楼梯。 在寂静夜色里,宁知蝉踩着冰冷的白石板路,离开身后并不熟悉、也不令人愉快的地方。 别墅地处清净地带,路旁种满精心修剪过的深绿色灌木,路灯光线似月光般落下。 宁知蝉沿着路走出住宅区,来到城郊公路的主干道旁。 道路上行车稀少,冷光下的空气安静得像深冬时节凝固的河流。宁知蝉又继续站着等了一会儿,大约八分钟后,等到了他用手机提前叫好的网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