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卿虽说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不会太顾忌旁人的感受,但温也是个乖巧善良的孩子,钟卿觉得跟他交谈很让人放松,便是想着做点让他高兴的事也无不可。 钟卿见他这般全然信任自己,便道:“也好,这样你若是想看它了,可以随时来我这儿。” 说完,连钟卿自己都愣了,他这才发觉,不过才认识一两天时间,他似乎已经开始期待温也下一次来找他了。 温也莞尔,“那太好了。” “那景迁哥哥可有给它起名字?” “还没想好,不如你来起?” “唔,”温也思索了一会儿,“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不过一般白猫儿都唤做尺玉或是霄飞练。‘玉’为珍物,那便唤尺玉如何?” 钟卿对于给猫猫狗狗取名这种小孩子的乐趣无法感同身受,见温也这般兴致勃勃的模样,倒也没有扫兴,“好。” 自打温也在这里认识了钟卿之后,便日日都会来找他玩耍,顺带逗逗猫儿。 而两个少年,也在日渐相处中,发生了一些蜕变。 温也自己也是个日子过得不太顺遂的小孩,他却敏锐地察觉了钟卿对世态的消极,他知道这很大程度上与钟卿的病情有关。 所以他一直都在表现出一副豁达天真的模样,只希望钟卿能稍稍改变一下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而钟卿也一个从不知何为念想的人,开始盼着每日他的小友来,盼着他来同自己说说话,无所顾忌地与自己逗趣,每日还会给他捎糖过来,守着他喝药。 钟卿便觉得日子不再那么煎熬,药也不再那么难喝,连猫也看得顺眼了许多。 年幼的温也,充当了钟卿黑暗混沌的时光里那一盏灯,而年长的钟卿,却成了极度依赖温也的“别扭小孩”。 甚至每每温也一离开,钟卿心里都会不乐意,只是他到底不是小孩子,比起小孩,更懂得克制。 钟卿身边的朋友很少,就连一起长大的太子,因为身份原因,与他谈论最多的都是国事,他从未体会过与朋友日日相约,自由自在玩闹的快意,极度依赖,却也是因为极度缺失。 天气好的时候,温也还和慕桑一起推着他去院外看满山的落叶。 他来时不曾注意,这些平日里不曾让他上心的事物,果真如温也说的那般,在悄然发生改变,在不经意间给他以惊喜。 秋日的落叶很美,他看着身边的温也,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温也对他说:“景迁哥哥现在找到你想寻求的意义了吗?” 钟卿愣了一下,第一次感到了些许茫然,他觉得自己既不再像从前那般一心求死,但也说不上对以后有多么大的期待。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温也猝不及防闯进了他的院子里,使他如死水一般的生活有了一丝光亮,钟卿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日渐沉寂的日子里悄无声息了断自己的命。 可是,就算温也和他相处得了一时又如何,能改变得了他一世吗? 他现在这样,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温也再好,也不过是他余生最后一段时日里的一个不该出现的偶然,温也不属于这里,也不该跟他这样的人做朋友。⑧①ZW.m 他终究,是会离开的...... 所以温也的出现有什么意义?他这样苟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第八十章 我们还能再见吗? 微凉的手触到温热的肢体,钟卿偏头,在一片秋色明艳的景致里,看到小孩温和的笑颜。 温也拉起他的手,“景迁哥哥,我昨天去昭佛寺祈愿了。” “祈的什么愿?”钟卿眼睑微垂,却并没有挣开他。 温也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地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是,我都把它放在这里面了。” 温也将一个平安符放在钟卿手心,将他的手轻轻合拢,“我可是很虔诚的,所以景迁哥哥一定要记住,带着我的祈愿,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钟卿看着他,一时无言。 他知道温也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在跟自己道别,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学会过挽留,也知道他留不住温也。 小孩有自己的家,是不可能一直陪着他的。 直到温也转身离开,钟卿看着他渐远的背影,终于叫了他的名字,“阿也......” 他不想再逃避,他在这个世界上见证过人生中美好的相遇,他想活下去,他想......许一个未来。 “我们,还能见面吗?” 温也回头冲他笑了笑,挥挥手,“一定会的,景迁哥哥再见!” 温也记得,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不久后他便跟随母亲下了山,只是在回程的路上,连日来在山上受的寒气终于一点点将他蚕食。 温也发了一阵高热,意识一直处于混沌之中,昏迷了整整两天,差点没把脑子给烧坏,醒来后却是将从前的许多事忘了,也包括昭佛寺之行。 若不是母亲同他讲,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在佛寺里待了几天。 母亲说他在昏迷期间曾经叫过一个人,他唤他“景迁哥哥”,但是温也脑子里对这个人没有丝毫印象,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了一个哥哥,想着许是自己在病中烧糊涂了做的一场梦罢了。 他怅然若失,偶然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心还有擦伤的痕迹,伤口已经愈合,甚至连疤都快落光了。 温也觉得自己应当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大病初愈,脑子一思考就会觉得疼,母亲赶紧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他想,兴许真的只是梦。 温也有段时间曾想上昭佛寺再去看看,可是母亲却因为自己从寺庙里出来便染上重病一事,对于神佛之事便有了忌讳。 他们母子三人在家中一直受温柏年冷待,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向着姨娘方氏。 温也染病之时,若不是她苦苦哀求,要父亲寻找郎中,并且日夜不停照顾着,只怕自己这苦命的儿子就要被这场凶病给带走了。 她只是个柔弱女子,含辛茹苦带着两个孩子,一直以来对神佛亦是虔诚有加,丝毫不敢亵渎,可最终换来了什么? 她去拜佛,却差点丧失了自己的儿子,神佛或许怜爱世人,可却不怜爱他们这些苦命人。 温也母亲此后便再也没有去佛寺上过香,自然,也不会允许温也再去。 依稀记得此后过了许久,某天,突然有一个小厮来给他送东西,是一个平安符。 那小厮说,门外有人要他将这个东西交个他,说想邀故人一叙。 温也对那时记忆全无,自然也不记得这平安符有什么来历,况且他一直被大哥的风头盖过,外头那些官家富商的孩子,根本不屑于同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