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毅谦也是不慌不忙,“段沨曾是大内的人,知晓那么多皇家辛密,皇上若是知晓了他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父亲要去告密?”钟卿无所谓道,“那便去好了,天子本就多疑,再说段沨本就是我救下来的,你以为他想杀我一次,难道就不会找借口杀我第二次吗?” 栖衡万万没想到钟卿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愿意为他说话,他看向钟卿,想说什么,最终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说出来。 钟毅谦却是有些恼怒,“你倒是重情义,他当年可是差点听了狗皇帝的命令杀了你!” 栖衡微微垂下眸子,这是连钟夫人和钟太傅都不曾知道的事。 当初他厌倦了自己像个没有意识的杀人工具一般,麻木地帮天子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脏事。 本想做完最后一个任务就假死逃遁,却没想到就是这一项任务,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还记得那天,他独自跪在议政殿内冰凉的地板上,认真聆听着帝王派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暗中毒杀钟家嫡长子,钟卿。 第七十三章 别救我 在天子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已见惯了上位者的两面三刀。 前些天还在朝堂上当众夸赞钟家嫡长子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却毫不留情叫他毒杀。 段沨见得多了,心里便愈发不屑,帝王杀人的理由无非是那一个:威胁。 别的帝王如何他不知,他只知道靖文帝心胸褊狭,多疑嬗变,一旦他觉得某个人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又碍于身份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便会叫他们这些人解决,这样一支独属于皇帝一人的特务机构,外称大内护卫,私底下都唤他们为:血滴子。 段沨虽然刀下冤魂无数,但为人并不嗜杀,相反,他很厌恶这种因为帝王一念之私就随意杀人的做派。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血滴子,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做个普通人。 他看着钟府高大的院墙,心想,一切将会在这里终结。 随即他一个起跳,轻轻掠过墙头,悄然无声落地。 既是毒杀,那便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比较好,栖衡能暗中替帝王除掉这么多碍眼的人而神不知鬼不觉,自然不是吃素的。 他先是在钟府探查了一番,将府里的人情关系、各房心思大致摸清,心里很快就有了计划。 他准备在钟卿的吃食里下毒,再栽赃给一个平日里就妒忌钟卿的妾室,一切只要伪装得自然,便只是一场府宅之乱,闹不到上面去。 明明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可真到行动的时候,他却第一次有些犹豫了。 这些天他不止看到了其他妾室对于正房的妒忌,还有钟毅谦两夫妇对待钟卿特殊的态度。 段沨是个孤儿,他没有体会过父母亲情,看不懂这两夫妇对孩子到底是关心还是不关心,只是他看得出,那传闻中举世无双的钟家嫡长子,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眼里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麻木。 他莫名对这最后一个目标感到有几分好奇,细细观察之下,发现这所谓的天才与旁人的确要不同许多,平日里不是练剑练骑射,就是读书写字,熟读兵法,每日寅时起身,亥时入睡,作息死板无趣。 他喜欢拿扇子做武器,并且招式利落又漂亮,倒是与他这贵公子气质有种说不出的相配,只是他的父亲并不喜欢,觉得这都是花架子,上不得台面,若是日后上阵杀敌统领万军,唯有持剑戟才能服众。 段沨想,这便是靖文帝最想杀钟卿的原因了吧,钟家已经在天下文人中赚满了名声,若是安分读读圣贤书也就罢了,偏生还想染指武官。 钟卿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是从军,将来腾天潜渊指日可待。 而历代皇帝最怕的便是功高震主,不管钟家有没有这种心思,靖文帝都要将这样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段沨观察他的期间,刚好目睹了他扇子被撕的一幕。 钟毅谦也不似外人看来那么儒雅,严厉起来会将棍棒落到钟卿身上。 那时的小公子武功已经很厉害了,却生生挨着打,后背单薄的衣料里浸出血痕,而他能做到的只有抿紧嘴唇不吭声。 钟毅谦要他自己把扇子烧了,钟卿什么也没说,默默点了把火。 钟卿身边有两个小侍卫,一个年纪才十岁出头,一边哭得直打嗝,一边给钟卿上药。 年龄稍大点的那个,一手柳叶镖被他玩得极好,并且油嘴滑舌的,偶尔也能逗得钟卿发笑,只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变出一把新的折扇,笑嘻嘻地递到钟卿面前。 后者的眸子短暂地亮了一瞬,又很快平静下去。 段沨有些不明白,为何同样是主仆,别家的仆人面对主子时,总是战战兢兢。 而这屋里的三人,相处倒更像是朋友一般随意。 虽说是坏了规矩,但,总让人觉得有点羡慕。 段沨握紧了手中的瓷瓶,竟然感到几分犹疑不定。 直到下一顿饭食送来,段沨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他已经将所有栽赃证据伪造好了,就等着把药放进去了。 菜端上桌,钟卿却先是将两个小侍卫一起打发了出去。 随即眼神放空看着前方,淡淡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毒?” 段沨心头一紧,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钟卿又问:“会死得很快吗?” 段沨实在好奇,又或许是因为这些天看到的,使他内心隐隐有些触动。 段沨从暗处站出来,回答道:“此药名:断魂。不会立刻死,但无药可解。” 钟卿侧头看向他,嘴角微微一挑,“皇上的人?血滴子么?” 段沨惊讶于这个少年的聪慧,不过还是没有交底,“怎么说?” “我素来与旁人无仇怨,寻常人也杀不了我。前几日皇帝才夸赞了我,而后阁下便潜入了我府中三天,未能惊动一人,却也没有动府中一分一毫,却总是盯着我,想来不是为钱财,是在想如何替皇上悄无声息解决了我,又能够栽赃嫁祸顺利脱身吧。” 段沨眉头轻蹙,这才察觉自己一直以来竟是轻敌了,这个少年不仅对圣心揣测如此之深,甚至猜出了他的行动。 “你不用紧张,我已是将死之人了。” 段沨看着眼前的少年,“你不想活?” 少年一手撑着脑袋,狭长的眼尾扬起一抹慵懒的弧度,无端有些摄人心魄,他挑了一筷子自己最爱吃的菜,嘴角含着淡淡的自嘲,“这样的日子,早就没有期待了。” 他将藏着毒药的菜放进嘴里咀嚼,眼里只有平静,没有一丝惧意,还有心夸赞一句,“今天的菜烧得还不错。” 段沨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看到钟卿要夹第二次菜,他当即就冲上前制住钟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