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陷入情绪的泥淖里,就会疯狂内耗,越来越乱,他甚至透过叶连召,看到梁阁的另一种可能性。 这种臆想让他毛骨悚然。 林爱贞回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提着备料上来,头发有些乱了,几绺散在褐黄的脸上,看起来麻木又疲劳,只开了一盏侧灯,在小心地忙活,明天一睁眼又要开始这种风吹日晒地操劳。 祝余看着她,她原本可以不用过这种生活。 他压抑不住心口盘踞的黑暗情绪,像个幼稚又无能的愤青,他开始憎恨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憎恨人有高低之分,憎恨人对人隐形的主宰,憎恨几辈人的挣扎毁在一场权贵求爱未遂的“儿戏”。 他一下觉得好冷。 上了高三之后,课业加重,祝余更多时候都在独自做题,他们又有意在人前疏远一些,梁阁也不常在教室,他情况特殊,经常还和高二时一样泡在机房,因此也没什么人看出他们吵架了。 冷战让祝余得以有短暂的喘息时间,他尚且逃避着得过且过。 直到周五的体育课,才刚刚解散,他和艾山走在球场边缘,梁阁和几个人正从综合楼出来。祝余几天没和他打照面,乍见他猛然有些局促,梁阁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更冷一些,别人说话他也不怎么搭腔,眼神空空的,人又高又冷,看起来就傲得要命。 他们迎面而过,艾山朝他招呼了两句,梁阁的头朝这侧了侧,只“嗯”一声,视线毫无停留地从祝余身上掠过去,就错身而过。 祝余有瞬间的闷窒感,他狠狠掐住了自己。 艾山这才发现端倪,看了眼远去的梁阁,又看看他,“你们这是……吵架了?” 祝余没吭声。 艾山好似见了鬼,“你俩还能吵架啊?!” 要命了,祝余从来温温柔柔,见谁都笑,见到梁阁更是眼睛直接弯成俩豆角,梁阁平时说话都少,就这还能吵架?怎么吵起来的? 祝余没说话,只对他笑了笑,艾山识趣地不多言,说他先不上楼了,在楼下打会儿球。 祝余独自上楼,高三课业压力大,大多数人已经回教室了,有人在边对答案边呜呼哀哉地抱怨,“早知道念国际部了,我初中同学念国际部现在好爽。为什么我要读高三,为什么我要高考,还是主席有远见,我也想出国啊……” “他们竞赛生也有签国外名校的吧?有个被MIT全奖签下的。” “我知道啊!就我初中学长,去年IMO金牌第四,神人。哎,明年IOI出来,梁阁搞不好也去MIT了,卧槽,先贷款牛逼一波。” 祝余恍神片刻,又继续低头做题,写到最后才发现公式代错了,手忙脚乱地订正,不知道怎么,舌根发苦。 那天他在g市一中门口紧张得惶惶不安,结果梁阁事后跟他说,他初中就靠信竞签了top2的一本线。而且他NOI一试和笔试分数都好得太霸道,属于就算二试300分只得100分也稳拿金牌。 他没有失败的可能,他甚至还有更多更好的可能,比如MIT。 明明两个人那么近,牵手,拥抱,接吻时灵魂都仿佛融为一体,可是稍微考虑到现实的外化一点的东西,就天差地别。 祝余有种遽然而至的无力感,像被一拳从梦里打醒,又被压了一千斤重的东西,要他脱了鞋,朝一万米外的终点跑。 他回忆起刚才梁阁错身而过时冷淡的神情,那种眼高于顶的骄矜,目光瞥都懒得瞥到他身上。 他猛然发觉,他和梁阁之间的鸿沟大到如果不是梁阁喜欢他,他根本摸不到梁阁的世界。 心里的天平朝另一个极端倾斜,他一团乱麻。 周日第六节课下课就放学了,但仍然许多人自发留在教室自习,王洋在外面接完水进来,难得居然看到祝余在玩手机。 他笑嘻嘻地蹿上去拍祝余的肩膀,冷不防瞥见祝余的微信界面,祝余立刻就熄了屏,王洋只瞄到一个备注,叫“甜甜”。 “班长,你加了英语老师微信吗?” 还置顶了。 祝余笑着把手机塞进桌兜,心不在焉地应付过去。 梁阁一个人在打球,下午落了雨,球场还有些湿,他坐在球场边某块干燥的台阶上,低着头情绪躁郁。 旁边有个小孩子在还湿着的沙堆里运土,梁阁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终于起身走过去。 小孩子拿着小铲子看他走过来,直接吓得缩成一团,眼珠都不会转了,这个哥哥好高好凶。 梁阁半蹲下来,问他,“猜拳吗?” 好一会儿小孩的眼珠才敢动,“石头剪刀布吗?” 梁阁点头,“赢的可以让输的做一件事。” 小孩子立刻警觉地声明,“我没有钱!我爸爸妈妈也没有钱!” “不要钱。” 小孩子同意了,喜滋滋说我赢了想吃冰激凌,结果一出就输了,又出又输了,连输了三次,才丧气地说,“哥哥你要我干什么? 梁阁给了他一百块钱,才说,“你跟我说‘去找他’。” 小孩子攥着钱懵懂地盯着他。 梁阁薄唇抿一抿,侧了下脸,又说,“跟我说‘去找他’。” 小孩子呆呆地说,“去找他。” 梁阁站起身,咳了一声,“是你叫我去的。”他脸上有一点点红,长眉压着,“那好吧。” 这一周A市都大雨小雨不断,淫雨霏霏,气温愈低,祝余捧着手机从公交上下来,地面还泛着湿。 不知道和情绪有没有关系,这周各科小考,祝余的成绩都不太如意,降幅很大。所有事搅在一起,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冰冷的湿气仿佛渗进他身体里,好冷。 祝余已经对着梁阁的微信聊天界面半小时了,他一周没和梁阁说过话了,心恍惚像空了一块,这几天他总是想起那天梁阁的样子,倨傲冷漠得几乎把人冻伤,他真的受不了,他甚至觉得比起叶连召,和梁阁吵架更让他痛苦。 他停在街边看着手机,要先发“对不起”吗?微信上道歉是不是不好?可是梁阁现在在哪,直接去他家吗?也进不去呀。 倒是可以先找简希,让简希带他进去,早知道不下车了,他焦躁地转身又要往站牌去,就被人从后面拎住了书包。 祝余骇了一跳,仓皇偏过脸瞥到梁阁冷冽的侧脸,当即噤了声,他被一路拎进小公园,还没站稳,梁阁就把他书包扯走了。 梁阁站在公园的水池边,手拎着他书包提起来,一放手,书包就要掉进水池。 梁阁满身低压,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烦躁,“跟我说话。”见他呆呆的没反应,又不耐烦地加重音说了一遍,“跟我说话。” 不说话,他就要把书包扔池子里去。 又这样,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