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砸道观来了。 皂角很震惊,问他们为什么要砸他的道观。 娃娃们面面相觑,最后,弱弱地说,道观寺庙,都是封建迷信,属于四旧,现在要破四旧。 他们给他解释了一通。 总之就是,外面的世界改天换地,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其实是知道的,以前村人也说几嘴。他不爱听,每次他们要说什么,他都急急地转身就回山里了。 但这次,他终于问了:山外的贼寇平了吗? 娃娃们很懵,不知道他说的贼寇是什么。 他说:渡海而来,野心勃勃,丧心病狂,想要蛇吞象的海外岛国之人。 娃娃们明白了,他们说:早平了啊,都早解放了。 皂角不关心什么解放不解放。 他自言自语:我师父他们下山平寇去了,既然平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娃娃们听懂了,露出了和村人们一样的微妙神情,一样的欲言又止。 皂角从来不肯听那些人说,其实是因为他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他只是不想听。 这一次,他看着这些年轻稚嫩的娃娃,自言自语完,忽然流下了眼泪。 终于肯面对,师父、师祖、师伯、师叔、老吴和师兄们,其实再也不会回来了的这件事。 中年人坐在地上捶地嚎啕,哭得眼泪鼻涕的,像个孩子。把戴红袖标的娃娃们吓坏了。 他哭痛快了,站起来抹干眼泪,带着娃娃们出了山,把他们送到了外面。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过山。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不接受他的道观,要砸。 那就不搭理外面的世界就行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野人观也要好好的,谁也不能砸。 他自己种粮种菜,他自己用花生榨油,用兽血解决缺盐的问题。 山中不知岁月,不知不觉他的身体就佝偻了起来,力气也没有那么大了。 当他意识到,他可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写下了这封遗书,交待了师父师祖师兄们为什么下山,下山去干什么。 他们道人不在乎世人供奉不供奉香火,但你们不能欺负人。不能说我们旧了就要砸我们的观。那不行。 他给自己刻好了墓碑,打好了木棺,挖好了坑,随时准备躺进去。 可他也不是写完这封遗书马上就死了。所以当他还活着的时候,隔一段时间就添几笔,记录一下自己还活着。 好像日记。 平常的时候,他把这封遗书用油毡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放进木箱里。 木箱里洒了药粉和石灰,防潮,防虫鼠。 木箱就搁在三清殿的香案上。 他时时刻刻准备着,准备迎接随老迈而来的死亡。 他只有两个遗憾: 一是,大家下山之后,他其实还是偷懒了,没有好好练字,所以字写得很丑。 二是,遗憾不知道师父给他预备的道号到底是什么,好听不好听。 带着这两个遗憾,这封遗书到此结束,后面不再有添加的内容。 廿七不能理解阮卿为什么哭成这样。 他看完遗书沉吟了一下,便说:“这个不能留。” 阮卿不明白他的意思,懵懵地看着他。 廿七解释:“这信里很多地方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的,那我又是谁,我从哪来?” “阮卿,你的计划要想成功,这个信不能留。” 不能留的意思是要毁掉吗? 阮卿猛一个激灵,一把抓住廿七的胳膊:“不行!你不能毁掉这个东西。这个必须要让人看到!必须!” 廿七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眼神。 阮卿也不能理解他,他怎么能这么冷漠,这么无动于衷,甚至冷酷得想要毁掉这封信。 这信里记录的是什么?是野人观的传承,是道长们的精魂!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懂? 阮卿看着廿七的眼睛里流露出困惑,忽然醍醐灌顶,明白了。 这不是廿七的错。 因为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 盛世隐居山林,乱世下山平寇。 乱世是什么乱世?平寇平的是什么寇? 那些贼寇对这个国家和民族,对这片土地上的人做了什么? 廿七根本就不知道! 那根本就不是廿七的历史。 第47章 心动 “廿七。”阮卿坚决地说, “这个不能毁,还必须得带出去,交给政府。” “实在不行, 关于给你假造来历的计划,就先中止。” “我再另外想办法, 总有办法能解决的。但不能以毁掉这个作代价。” “廿七,你不明白它的意义。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廿七不知道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样的历史, 他不能感同身受那些惨烈和英勇,悲怆和慨然。 但他尊重阮卿的选择。 只是廿七从来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他沉吟了一下,问阮卿:“不全毁, 就把能看出他是独自生活的几处地方糊掉可以吗?” 阮卿犹豫了一下,问:“哪几个地方?” 廿七又重新翻了一遍, 指了出来。基本都不在信件正文里, 都在后面附加的内容里。 阮卿说:“能保证其他的地方完好吗?” 廿七说:“我的手艺,你也见过了。” 的确,穿针走线简直东方不败附体, 一双手能杀人还能做这么精细的活儿。 阮卿说:“那一定小心!” 廿七答应了。 廿七说:“这个先不急, 咱们先安顿一下。” 他转头四下看看,三清殿挺宽绰的。地上很多烂掉的蒲团,还有配套的矮小几案。看得出来道士们是在这里做功课。 他吹掉一个几案上的灰尘,要扶阮卿坐下。 阮卿吸取了教训:“你先看看结实不结实。” 确定了结实,阮卿坐下了。 廿七又看了看她的脚踝, 已经肿起来了。但她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冷。 廿七说:“湿鞋子袜子脱了吧。我生火, 烤一烤。” 阮卿脱鞋脱袜子。 廿七把烂了的蒲团堆了两个在大殿中间,拿阮卿包里的打火机点燃了。 殿里两侧有些挂幡帘的架子, 那些幡帘早就烂了,廿七把架子拉过来靠近火堆,把阮卿的袜子鞋子挂上去烤火。 有火就暖和多了。阮卿坐在火边烤火。 她状态好转,廿七就放心了。他说:“你先烤着,我看看别的屋子。” 阮卿说:“你休息一下啊。” 廿七说:“又不累,休息什么。” 转身出去了。 对这种传统建筑,廿七要比阮卿了解得多了。 相对其他地方的大观,野人观其实很小,就是个三进的院子。 进大门就是三清殿,参拜和做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