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安,直冲至榻边,余桐和元礼根本拦不住。 宁王双目满布血丝,泪光闪烁,语无伦次地嚷道:“陛下!真的……死了?” “放肆!诅咒谁呢?”宋鸣珂硬撑着坐起身,睡意全消,龙颜大怒,“什么死不死的!把话给朕说清楚了!” 宁王俊秀的脸蛋满是忍耐的悲色,不顾尊卑之别,一把抱住宋鸣珂,呜咽道:“八百里加急!跑了五日五夜……死了好几匹马……送信之人一入宫门就倒下了……” 宋鸣珂突如其来被弟弟抱牢,想推开他,又觉他极度悲恸,不忍推拒,柔声问:“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呀?” “呜呜……送信的人昏死前,只说了句‘霍二公子被火·药炸得粉身碎骨’……” 接下来宁王所说的,宋鸣珂半个字也没听见。 像被战事中的火·药炸聋了。 眼前的余桐和元礼,以及再度入殿的秦澍登时慌神,唤人的、催信的,奔进奔出,忙作一团。 宋鸣珂呆然出神,就在刚才,她还梦见霍睿言,笑着对她说——别把团子猫养太胖了。 恍惚间,余桐双手呈上一封密函,嘴巴翕张,不知说了什么。 元礼神色透着焦虑,秦澍磨牙拉开失态的宁王,后又急匆匆跑来了一身风霜的霍锐承,众人眼光数尽落在她颤抖的玉手上。 她茫然揭开封缄,抽出灰黄色的纸条,模糊泪眼看了半天,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仲冬廿一日前军失陷,先锋三千尽覆,无一人生还,痛哀。 对……上一份奏报中,霍浩倡声称,已由霍睿言亲率前军。 她如坠入深渊,张口欲呼,喉咙被某物堵住,做不得声,疑心自己从一个梦中醒来,又进入了另一个梦。 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信。 她才没那么好骗。 于是她勉为其难咧嘴笑了笑,哑声道:“朕再睡一会儿。” 余人目瞪口呆,宁王迅速抢了密函,还没看完,已被霍锐承夺取。 宋鸣珂麻木地看着秦澍和元礼一同挤过去,神情从茫然到悲戚。 耳边传来那人临别前郑重的言辞——“边境苦地,战事凶险,臣誓为陛下守护疆土,开创太平盛世,定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她狠狠在手臂上掐了掐,痛感从肌肤透入心扉,将她的五脏六腑撕得粉碎。 翻腾血液从喉头喷涌而出,溅落在绣毯之上,与精美海棠花图案相映,蔓生了触目惊心的凄美之感。 第八十六章 ... 借着先帝忌日,隐忍数日的宋鸣珂,总算能为霍睿言痛痛快快哭一场。 在此之前,上朝也好,私下与朝臣讨论也罢,面对众人流露的黯然,她的沉痛中透着豁达,就如缅怀每一位保家卫国的将领,并无特异之处。 少数人认为,文官出身的霍睿言本不具备领兵的才能与资历,是其父霍浩倡过分倚重,酿成今日之局,还害前军前锋营损失惨重。 碍于霍睿言和皇帝交情匪浅,敢妄议之人不多,弹劾霍浩倡的奏本大多被拦截下来。 宋鸣珂感受到朝臣的不满,左右为难,只得承诺战后给大家一个交代。 世人不懂霍睿言。 而她与之相伴多年,岂会不了解他事事谨慎的性子? 他从不是急功近利的武断冒进之人,代替其姐夫朱磊出征,必有原因。 是日傍晚,大雪刚停,苍茫暮色与夜色互融,宫阙立于如洪荒初僻的混沌中,若隐若现。 命余桐、剪兰、缝菊等人远远跟随,宋鸣珂拒绝提灯,独自踏雪而行。 唯有昏暗,才能更好掩饰她眸子里的寥落与感伤。 不远处的昏黄宫灯渐亮,映在晶莹白雪地里,衬出眼前的殿阁山石如玉琢如银砌,遗憾美景无人共赏。 她素来畏惧严寒,这一刻却像忘了雪意的冷冽,每踏出一步,深觉足底下细碎的声响尤为孤单。 那个人也曾无数次默然陪她踏遍春雨夏露、秋霜冬雪,和她相视而笑,神态温柔。 点点滴滴,宛如一场妙不可言的美梦。 如今,她醒了,惊觉梦中人已如雨雪露霜般经历了生命的完整轮回。 这些天,她死活不愿接受事实,反复确认,可惜送信之人中途换了好几批,最后入京者并非战场上的兵将,只靠口述转达,提及找到了霍睿言的残肢与遗物。 所以……曾短暂属于她的温暖胸膛与结实臂弯,就此化为灰烬了? 会否随风逐云,融入千里之外的京城中,于此时此刻恰恰飘落在她的肩头? 宋鸣珂呆立雪中,伸手迎接每一片从枝头辗转而下的雪片,泪水肆意横流,忍着,忍住不哭出来。 上下牙齿打颤,碰撞有声,喉底溢出的呜咽消散在风里,几不可闻。 连恸哭都不得不抑制,生怕惊动旁人,如同她夜夜饮泣,湿透了枕头,亦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迷糊中,依稀听见余桐小声说了句“霍大人”,且轻微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鸣珂拭去泪水,茫然回头,远远见两个身形相仿的男子并肩而行,当先者为身穿官服的霍锐承,身后那灰青袍服的是……? 身形颀长,头束青玉冠,步态生风,如芝兰玉树。 她兴奋地回身前奔,刚跑出丈许,脚下一滑,扑倒在地,尽管衣裳厚重,仍摔得好生疼痛。 “陛下!陛下!”二人惊慌失措抢上前扶她。 她咬唇而笑,抬起模糊泪眼觑向那俊朗面容,却听他高声叫道:“快!快传元医官!” 是秦澍。 不是霍睿言。 她一下子似被抽了魂,无力伏在厚雪堆里,却未能感受到雪的寒冷。 只因,心更冷。 由着众人扶至赤柱亭中落座,被新添的披风、狐裘裹得严严实实,她依旧一脸木然,仿佛摔傻了。 “陛下可觉哪儿疼痛?”元礼不知何时赶至花园,径直来到她跟前。 宋鸣珂怔怔出神,良久,以素手捂住心窝处:“这儿……” 元礼一愣,低低叹了口气。 余桐摆手让闲杂人等退下,只留霍锐承、秦澍、元礼和剪兰相随,亭子内外唯剩一片冷寂。 “大表哥……”宋鸣珂收敛悲容,水眸转向霍锐承,“表姨父的家书,有提细节吗?” 霍锐承脸上悲怆之色更重:“陛下,您这是何苦呢?霍家男儿从生下来的一刻,就被赋予使命,阿言也不例外。我难过的是……这一切,本该由我承受。如您允准,我即日启程北上,誓报此仇,雪此耻辱!” “不不不……不可以。” 她已失去二表哥,倘若连大表哥也…… 秦澍插话:“陛下,说不定弄错了!等他回来,我暴揍他一顿,替您出口恶气!” “人不在了,你怎么揍啊!”